「不會,我喜歡。」他抬眸對她一笑,拿起一塊放入口中。
唇齒間彌漫起的是熟悉而久違的味道,他眼眸隨即一垂,心里突然有一種酸酸的感覺。
從來沒有想過,自娘親去世後,他還會再次吃下這個東西,他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再吃這個東西了。
一句夢話,她尚能當真,他活在陰影中,曾幾何時被人放在那麼深的心扉里?把他所有的一切都那麼慎重地對待?
亂了,亂了。
他的心突然之間好像被攪亂了。
生命中仿佛突然悄悄被人打開了另一扇門——
是她嗎?
勉強咽下那堵在胸口處的酸澀感,他壓抑下自己的情緒抬起頭看著她,只覺得一陣暖流緩緩在心底冰封之處盤旋,他心中一蕩,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雷夕照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也不說話,只那樣含笑看著他。
他現在……在想什麼?
不曾想過,姐姐對她的事居然一點兒異議也沒有,很爽快地就答應了她將他留下來,雖然心下奇怪,但是她卻還是很高興,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不想留下來呢?
此刻他眼神中的些微眷念,可是因為她而起的?
「你在想什麼?」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問他。
沐流歌心下突然一驚,頓時就想掙月兌開她的手,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並沒有那麼做,甚至他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曾動。
為什麼會這樣?
但是此刻……他只在心里想著,就這樣就好。
將軍府前院。
「為什麼不讓我見將軍?」楚鳴鏑非常不滿意地怪叫。
「將軍在陪公子說話,你闖進去干什麼,煞風景嗎?」將軍府的女總管那蘇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得攔著這個蠻人免得他去打擾將軍,她才不會陪這個臭男人在這里喝茶呢。
「將軍有了那個男人就不理我了……」他一臉哀怨委屈,以前將軍總會和他一起早起遛馬,這兩天別說和他一起出去了,她連個人影也沒讓他見到。
「你又不是將軍要娶的人,在這里瞎嚷嚷什麼,不要亂說話給將軍的清譽帶來損害。」那蘇沒好氣地看著他一臉自怨自艾,「上次還說公子不是人,我看你呀,真該丟到紀大人門下好好學習說話的本事。」
「我是在夸他好不好,我是說他好看得不像人嘛。」楚鳴鏑非常不滿地抱怨著,他是驚訝得說不好話而不是他不會說話好不好。
那蘇白了他一眼,慢慢地喝著杯中的茶。
一陣輕柔的笛音響起,楚鳴鏑探頭探腦地想看,「誰吹的?」
「當然是公子了,難道你以為是將軍?」那蘇把一點兒也不老實的他給強硬地按坐了下來。
一縷笛音,愈加清晰地響起,來自將軍府後院的琴心曉築。
那曲子清幽低回,說不盡的纏綿溫婉,像三月的楊柳風,像春初的杏花雨,悱惻傳情,蕩氣回腸。
雷夕照單手支頤,半個身子都斜倚著琴心曉築窗邊那一欄雕花欄桿,只看著坐在她身邊白衣飄然的沐流歌,雖然她不知道他吹的是什麼曲子,可是她依舊听得入神,一曲終了,她立即大力地給他鼓掌。
「真好听。」她笑眯眯地看著他。
「是嗎?」他撫笛一笑,她還真會給他捧場呢。
「嗯,除了武功我簡直什麼都不會,我覺得你好厲害。」雷夕照一臉羨慕的表情。
沐流歌側過臉看著她,「可是我倒羨慕你會武功,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一點也不受約束,不比我這小小雜藝有用得多。」
不過……他又怎麼可能去習武?
看他面色一黯,雷夕照心下一轉,連忙招呼一旁的僕女過來,一邊看著他一邊低低說了兩句,然後那個僕女道了聲是就退下了。
「你和她說了什麼?」明知道她是故意要引起他的好奇心,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你吹笛子,我就舞劍給你看,不過,你不許笑話我。」雷夕照看著他盈盈一笑。
那個僕女片刻後就急匆匆地抱著一堆東西走了過來,說是一堆,其實只有兩樣,一把劍一面鼓。
雷夕照看著那僕女把鼓支好,對沐流歌回眸一笑,接過了僕女遞過來的佩劍,伸手在手里掂量了兩下之後,她足下輕飄飄一點,腰身微折,驚鴻般飛出了琴心曉築,臨風站在院中的空地上。
沐流歌唇角上揚,看著那院中被微風撩起衣袂的雷夕照,她向僕女平南微微點頭示意之後,平南拿起鼓槌,用力朝鼓上敲了下去。
蹦聲驟起,和著那鼓聲,雷夕照長劍勝雪,且吟且舞,「軍業等閑一夢度,數載風塵路。邀月覓龍珠,萬里江山,只落紅無數。春秋幻恨同誰訴?笑他鄉紈褲。昂首對雲衢,壯志鏗然,莫把年華負。」
沐流歌難掩眸中的訝然和欣賞,她這一舞一吟,一洗剛才那笛聲的纏綿悱惻,代之以剛勁雄渾,頓時令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念到最後一個字時,正好那鼓音響了最後一聲,她做了一個收勢之後,腳下一點又輕飄飄地飛回琴心曉築之內。
看著她臉頰上因運動而浮現出健康的紅暈,沐流歌手持玉笛斜斜倚在那欄桿上淡然含笑,卻沒有說話。
雷夕照被他看得再度赧然起來,模了模自己的臉,她低聲問他︰「怎麼,你不喜歡?你如果想看軟舞的話,我可不會,不過我可以請我姐姐借幾個舞姬來跳給你看……」
沐流歌將她拉坐了下來,「不用了,我喜歡你剛才的劍舞,誰寫的詩?」
「真的喜歡?」雷夕照彎眉而笑,給他答案,「詩是廷尉大人紀若愚寫的。」
「嗯。」他應了一聲,習慣性地拉住了她的手,若有所思,看了她一會兒,他突然伸手拈起她一綹頭發若有所思,「夕照,不知道你換穿女裝會是什麼樣子。」
雷夕照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簡單的黑衣,再看他身上精致秀雅襯托他更加眉目如畫的白衣,頓時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一笑。
她穿成這樣,好像和他是有點不搭調。
沐流歌眼波流轉之間,指尖依舊纏繞著雷夕照的一綹發絲,手指與長發親昵得像情人間的輕語,但是那眼神卻在一瞬間顯露出澄淨冷淡的光彩,若說他前一刻還在溫柔含笑,誰能會料到他此刻會有這樣冷然的表情出現呢?
將軍府外,一個面色冷漠的男人听到將軍府內再次響起的笛聲後皺了下眉,然後冷淡走開。
沐流歌,在他的記憶中,這個人……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看來,他有必要去查一下這個人。
「皇上,將軍已經好幾天沒來上朝了。」雷夕照口中的老古董之一終于按捺不住。
「將軍還從外面帶回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留在府內。」老古董之二繼續添油加醋。
「將軍近日根本不務公事,一直陪著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老古董之三夸張地火上澆油。
「將軍她……」
「將軍她自十六歲接掌帥印,何時耽誤過公事,如今只是數天沒來上朝罷了,各位愛卿何必驚慌如此呢?至于那個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未來將軍府的主人,所以他並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男人。」涼肇國皇宮之內于台閣上,女王雷晚詞在此宣召了剛才在朝堂之上參奏鎮國將軍的那幾位大臣。
「皇上,你說將軍要娶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這是萬萬不行的。」老古董們立即慌亂成一團。
「有什麼不行?」雷晚詞徐徐站起,任風吹得她衣袖衣擺獵獵飛舞,她負手轉身,憑欄遠眺,左耳進右耳出地听著身後大臣們的抱怨,心平氣和地盡收眼前千葉城四處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