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笑靨如花,說不出的飛揚,道不明的嫵媚,沐流歌看著她時禁不住心下一動。
突然很想……很想多靠近她一些……
他終于悄悄靠近她攜了她的手,指指相扣,掩在他的寬袍大袖之下。
驀然間,雷夕照的臉紅了一紅。
豪爽的涼肇國鎮國將軍,終于不能免俗地學了一回那小女兒之態。
將軍府上下所有的人頓時忙碌了起來。
最講究的新茶、最可口的飯菜、最周到的侍奉,全為這未來的將軍府嬌客一一奉上。
新釀出來的酒端端正正地擺在那里,吸引了沐流歌的注意,「夕照還?為什麼叫這個名字?」他沐浴餅又換了新衣,依舊一身白衣,衣袖衣擺上都有細細碎碎的刺繡,瓖嵌著月白色衣邊,寬袍大袖,極為精致講究。
「那是因為女王在品新酒的那天看到了我出城,所以就用我的名字給這酒命了名。」
有人在他身後回答了他的問題,他轉身看著站在他面前的人,第一次這麼有興致地審視她。
她就站在那里,熱熱的,燙燙的,就像一顆小太陽,自有耀眼的光華,唯一的黃金鳳狀發簪拖曳出一段迤邐明朗。
那樣的明亮,那樣的磊落,像清風白雲一樣的自然從容。
她突然微有窘意,「你在看什麼?」
「看你。」他微微挑眉開口。
以前他幾乎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看過她,現在仔細看她,倒也不是那麼令人生厭……
他的神色突然古怪了起來。
雷夕照懷疑自己很快就能做被煮熟的蝦子了,但是不可以,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
一念及此,她連忙開口︰「走吧。」
「去哪里?」他疑惑地被她拖著朝外走。
「見我姐姐,涼肇的女王。」
她回眸一笑,神色中的嫵媚絲絲入扣般襲上他的心,仿佛有什麼東西突然給了他重重一擊。
那一回眸的風情,讓他心下突地一跳,亂了方寸,但是隨即一種讓他壓抑的氣氛卻在此時牢牢包裹住了他。
他沒有想到,居然會那麼快就要去見……熟人了……
涼肇國皇宮遂心殿。
雷夕照帶著沐流歌走至殿門前時,門前的侍女伸手攔住了她,「將軍,女王要親自見沐公子。」
雷夕照微微挑了下眉,隨即莞爾一笑,看向沐流歌,「你先進去吧。」
沐流歌微微吸一口氣,略略躊躇了一下。
她只好含笑開口︰「我姐姐人很好,你不必緊張。」
沐流歌抬眸看了她一眼,這才開口︰「你等我。」
「好。」雷夕照笑了一笑,看著侍女帶著他走進大殿之內。
明明腳步聲很輕,但是卻仿佛依然能夠引起深遠轟響似的,耳朵里仿佛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吱吱地叫著,讓他原本平穩的心跳突然變得無比紊亂。
斑深的大殿之上,坐著一個盛裝的女子,整個人似一片棲息在皇位上的落霞。
侍女將沐流歌帶過去後隨即告退。
沐流歌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
許久之後,她終于彎唇而笑,「你來了?」
「我來了。」他點了點頭。
「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女王陛下緩緩開口,紅唇彎出優美的弧度,「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沐流歌也笑了,許久許久以來,第一次這麼發自內心地微笑。
是的……他也不曾想過居然會在這個場合下見到她……
雷晚詞,那個十年前他就認識的女子。
第六章訴衷情(1)
丹桂花糕,《海槎余錄》所載名點,「丹桂花采花,灑以甘草水,和米舂粉,作糕,清香滿頰。」
「將軍,你在做什麼?」府里的廚娘膽戰心驚地看著雷夕照把廚房搞得一團糟,碟子碗盤丟得到處都是。
「點心。」雷夕照利落地丟給她一句話,繼續蹲在那里扇火。
廚娘也跟著蹲了下來,「將軍,你從來沒踫過這些東西,干嗎現在進廚房?你是不是轉性了?咱們涼肇不缺做飯的人,可是就缺你這樣的將軍,你不是想搶我的飯碗吧?」
「我只是想為‘他’做些事情。」雷夕照去看那蒸籠上裊裊的霧氣,說到「他」的時候忍不住唇邊帶上了一抹淺笑。
「原來是做給公子吃的啊。」廚娘笑著把她擠到一邊,接過她手里的扇子,可是隨即又板起了臉,「將軍,男人是不能寵的,雖然你看中了公子想娶他,但是也不能這麼遷就他,咱們涼肇一貫的女尊男卑的習俗可不能破。」
「沒那麼嚴重吧,我只是想為他做一些事情,咱們涼肇的習俗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他又不是涼肇人,不習慣我們這里的習慣也很正常,既然我說過要娶他,自然要遷就他,只是我也知道自己沒有下廚的天分,只能做到這樣而已。」雷夕照輕輕一笑,看著那不停跳動的火苗。
「將軍,你要娶公子的事,當真考慮清楚了嗎?」廚娘嘆了口氣,「別說就是外面的人奇怪,就是我們也覺得有點替將軍擔心著急,公子的來歷我們也不清楚,為人也說不好,但是想來也不過和顧大人、紀大人一般,將軍你這麼篤定地要娶他,讓人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他又不是涼肇國人,回來忙婚娶之事的話,一定會牽涉到很多事情,將軍,你還是慎重考慮比較好。」
「考慮?我已經考慮過了,」雷夕照一笑站起了身,「既然無法干脆放手,那就緊緊抓住好了,我成婚,自然不是一件小事,而顧大人、紀大人也的確是我涼肇的大好男兒,只是我情有獨鐘的卻不是他們,而沐流歌,我不管他有什麼來歷,也不在意別人會怎麼想,我只知道,我想要保護這個令我憐惜的男人,所以,我娶定他了。」
「所以,將軍會為了他來回奔波,更會為了他親自下廚……真不知道將軍以後還會為他做些什麼呢?」廚娘停了火,站起身掀開了蒸籠,一陣白色的熱氣彌漫開來。
「只要是能為他做的,我都要做到,相信他,不懷疑他,不排斥他,也不會像別人那樣看待他……無論怎麼樣都好,我給出的承諾都不會改變,這樣就好了。」她微微一笑。
「熟了。」白霧散盡,蒸籠里的糕點一塊塊排列有秩。
「夕照,你在嗎?」一個淡然的嗓音從廚房外傳了進來。
「在,我在。」雷夕照看了一眼一團亂的廚房有些緊張。
「你在做什麼?」沐流歌的聲音和她就隔著一道門。
他來了很久了,久到把她們說的話全部听進了耳中。
本來他只是奇怪,因為他習慣了被她纏著煩著東問西問,一時見不到她,他居然覺得有點不習慣了,可是沒想到會在這里听到她說話的聲音,于是他就停下了腳。
只是沒想到,他會听到她這麼說話。
當面說的話,也許會讓他不相信,可是私下說的話,他不以為他還能硬下心來不相信。
他早已經習慣了不相信別人,可是她,卻總是以一種強者的姿態站在他身邊給他信心。
她所做的一切,似乎已經不再是讓他信與不信的問題了。
廚房里,雷夕照一急,把那丹桂花糕夾了幾塊放進了碟子,然後推門而出,順勢扣上房門,把那一堆混亂全部關在身後。
「你在干什麼?」沐流歌看著她。
「給你吃。」雷夕照把那裝著點心的碟子往他手里一塞。
「丹桂花糕?」沐流歌驚訝地看著碟子里的點心,他根本沒有想到她會做這個給他。
「嗯。」她大力點頭。
「你……怎麼知道這個?」他好像並沒有和她說過這個。
雷夕照的臉突然一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期期艾艾地開口︰「在安詔,你在做夢的時候,我听你說到的,」她突然緊張地抬頭,「你不會是說你最討厭這個點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