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這是怎麼回事?馬後拴的那個人是誰?」人群中,有人信手拉了一個路人出聲相詢面前這一幕。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公子是外地來的吧,馬後面拖的那個人是我們安詔國秦太尉的獨生子秦池,他數天前想糟蹋前面街上張裁縫的女兒,被一個據說很有來頭的公子看到了,說是要罰他,你不知道,秦大官人仗著他父親是當朝太尉常常胡作非為,誰敢惹他?可是這個公子說罰就罰,那些當官的不知道是轉性了還是怎麼回事,居然沒有一個出頭的,所以這三天來就有人拖著他四處游街示眾,讓他每天都去張裁縫那兒磕頭認錯,現在大概又過去了。」
「外地來的公子?什麼樣子?」問話的人听得有趣急忙追問了下去。
「非常好看的一個公子,我老漢嘴拙,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公子有興趣就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熱情地給那人指起路來。
西直大街,張記裁縫鋪前早就已經圍起了無數人。
一個穿著一身斑斑血衣的男人手里高舉一條鞭子跪在裁縫鋪前,口中不停地對著站在他面前的張裁縫說著乞求的話︰「我錯了,原諒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為非作歹胡作非為了。」
一臉憨厚樸實的張裁縫左右為難地站在那里,怎麼也不敢再接過鞭子打人,面前這個人哪里還有當初耀武揚威囂張八面的模樣,他現在衣衫襤褸,渾身是傷,披頭散發面色蒼白消瘦得活像個惡鬼,一雙舉著鞭子的手皮肉開裂,十個指頭更是流血不止……張裁縫是個老實人,見他這個樣子,雖然依舊惱他恨他,但是此刻他卻心下一軟,遲遲疑疑的不敢再接下那根鞭子。
「怎麼?是不敢打還是不想打?」
一個悠悠然的聲音響起,眾人的目光頓時看向坐在店鋪門口正自在隨意地品著茶的人,他眉目俊美,白衣飄然,恍如神仙中人,看著眼前這近乎血淋淋的一幕卻含著微笑。
可不正是來安詔國還沒幾天的沐流歌?
人群中,剛剛趕到紇惠城的雷夕照挑起了眉。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之前把她氣走時他如紈褲子弟一般囂張跋扈,但是此刻卻又在做著這樣抱打不平的事情……
「公子,反正我們家丫頭也沒事,不如……饒……饒了他吧。」被沐流歌那麼一看,張裁縫為秦池求饒的話結巴了一下才好不容易說完。
「那怎麼可以?如果當日我沒看到,豈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沐流歌微微一笑,也不看那張裁縫,「我知道了,你是怕他日後報復是吧。」
秦池立即砰砰地磕頭出聲︰「小人不敢,求公子發發慈悲饒了小人這一次吧。」
「那可不行,」他舉起食指輕搖,「人家說除惡務盡,我怎麼知道我一走你會不會再犯,或者是故意來找他們的麻煩?」
秦池忙不迭地繼續猛磕頭,「公子明鑒,我真的不敢了。」
想他秦池,堂堂太尉之子,如今居然淪落到當街求饒,毫無絲毫風度面子可言,待他恢復自由之身,定要一洗此次恥辱……
不過一個被各國傳為笑談的私生子而已,若非昭秦帝留他一命,他憑什麼在此囂張?
一個小小的私生子而已……
秦池惡毒地在心里抓住眼前這個男人傳說中的身世秘密在心里鄙夷唾罵。
沐流歌見他眼神亂動,便笑眯眯地開口︰「初七,既然張師傅不肯動手,你就幫他一下吧。」
初七立即走了過來,伸手抓起秦池手上的鞭子,劈頭蓋臉地朝他抽去,直打得他哀哀叫痛,在地上翻滾不止,皮開肉綻之余鮮血模糊了一身。
「秦池,你服不服?」他笑得溫柔可親,看在一堆人眼里卻是莫名地在身上起了嗖嗖寒意,誰也沒忘記他當日初進紇惠城的囂張跋扈,自己素性不良的人如今居然這樣字正辭嚴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當真讓人心里發毛,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樣一個矛盾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也不敢了,公子,你饒了小人吧。」秦池帶著滿臉滿身的血跪在他的腳下不停地磕頭。
「好,我就饒了你……」他于是微微一笑,秦池和圍觀的眾人心下頓覺一松,不自覺地長長吁了口氣,「……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在眾人驚愕之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初七的佩劍,一劍削向秦池!
一聲痛叫,眾人頓時全部呆在當場,秦池指著他哆嗦了半天之後,低頭看向自己腳邊的東西,眼前一黑,終于支持不住「咚」的一聲昏倒在地,眾人這時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眼前這白衣飄然恍如神仙般的男子談笑間居然生生砍下了秦池的左手!
而他卻依然含笑,將手中的劍還給自己的侍從,慢慢走出了人群。
看著他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慢慢遠去,不知道為什麼,那一抹孑然,讓雷夕照不自覺地看得入神。
紇惠城的侍賓樓,下午的時候依舊很熱鬧。
三樓上的雅座之內,突然傳來了「砰」的一聲拍案的聲音。
「他算什麼東西,一個被人恥笑的私生子而已,居然跑到我們安詔國來撒野了,居然還砍了秦兄的手,不找他算賬的話他還當真當自己是皇室貴冑呢,當年的事誰不知道,早被人傳得滿天飛了,一個青樓婊子生的野種居然爬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起來了。反正我就是不服氣!」一個衣飾華麗的男子憤憤然地被眾人按坐了下去。
「趙兄最好噤聲,被別人听去了,可是要惹大麻煩的,他可是昭秦第一寵臣沐流歌呀,再說,秦兄他看上那個女子,干脆帶回家做丫環做小妾不就好了,偏偏要來個霸王硬上弓,結果被人當場逮到,這是沒辦法的事,自己理虧嘛。」在座的其他人連忙小聲警告他。
「他沐流歌有什麼了不起,管得住我一人之口,還能管得住這天下悠悠之口嗎?他不就是幸運一點,自己的婊子娘陪皇帝睡了幾次便生了他出來,先前還不知道他娘一雙玉臂抱過多少男人呢……」那人一臉醉意上涌的紅潮,搖搖晃晃地又站了起來。
眾人听他說得粗鄙,急忙七手八腳地又把他拉坐了下來,「趙兄,不要再說了,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沒醉!」那個男子一邊強自分辯一邊歪歪斜斜地站起身,「他不就是一個……一個小白臉嗎?長成那樣干嗎?要是生在欄子里,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相公罷了……」
「嗖」的一聲一陣冷風襲來,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即听到男人的痛叫聲。
「怎麼了?怎麼了?」眾人頓時忙做一團。
「你們看!」有人指著那被稱為趙兄的男人叫了起來。
眾人抬眼看去,頓時愕然。
一枚鋒利的竹筷牢牢插在了他上下唇上,這下子,他真的不得不「住口」了。
對面的雅座內,雷夕照淡淡地皺了下眉,隨即丟下一錠銀子,匆匆出了侍賓樓。
據說,沐流歌之所以得到昭秦帝的寵愛,是因為他是昭秦帝的異母兄弟。
但是昭秦帝自然不會承認有這回事。
因為他的生母出身青樓「翠雲遙」,名喚意娘,舞藝絕倫,姿容無雙。
據說意娘在翠雲遙掛牌時,有一陣時日經常有一個穆姓公子來捧意娘的場,隨後意娘突然贖身從良,未及十月,便產下一子,因為此子容顏俊美,心思伶俐,十三歲便以才智聞名昭秦汴桑皇城,昭秦的端靜皇後召他進宮後見之心喜,索性認了他做義子,封其為「安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