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寶瞅著這名恪盡職守的年輕哨兵,忽而一笑,又從袖兜內掏出那只精巧的酒葫蘆,往嘴里添了些酒氣,徑直奔著這名哨兵走了過去。
念奴嬌見他偏挑這警戒嚴謹的哨卡闖關,只當這塊木頭又冒傻勁了,她抱著看戲的心態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哨兵眼瞅著迎面來了個陌生人,果然警惕性十足地大喝一聲︰「來者止步!」
來的人非但沒有止步,反而加快腳步晃到了哨卡前,哨兵大驚,「鏘啷」一聲拔刀出鞘,沒等他揮刀指向來者,東方天寶已到了他面前,二話不說,抬手「啪」的一聲,竟賞了他一個耳刮子。
這一記巴掌打得哨兵發了蒙,薄薄的一張臉皮漲得通紅,有些氣惱又有些亂了方寸地持刀指著來人結巴︰「你、你為什麼打我?」
啪——
東方天寶又賞了他一個耳刮子,學著某個狂妄自大的官宦子弟哼笑著吹吹掌心,口氣無比狂妄︰「有眼無珠的蠢材,本公子打的就是你!」
吃了兩個耳刮子,哨兵腦袋更暈,捧著火辣辣的半邊臉頰,結巴得更厲害︰「你你你是什麼人?」
回答他的仍是一記清脆的巴掌聲,一連挨了三個耳刮子,哨兵已然被來者的囂張氣焰所震懾,兩只手都捧在臉上,驚駭萬分地看著面前這位滿嘴酒氣、隨身帶了個美貌胡姬的錦衣公子,眼瞅著對方又要賞他一個耳刮子,一驚一急之下,發蒙的腦子突然開了竅,他膽戰心驚地叫了聲︰「如公子!」顫著膝蓋跪了下去。除了相爺府那位呼酒放縱的如公子,他委實想不出皇城里還有哪位公子敢撒著酒瘋、帶著美人兒在天子腳下鬧場子,人家有那底氣!若是得罪了這位公子,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人砍!不敢怠慢,他立刻讓路放行。
賞了人三個耳刮子,還被人當佛爺似的供進門里去,念奴嬌可算開了眼界,暢通無阻地過了哨卡,回過頭來再看那哨兵仍一個勁兒在擦腦門上冒的冷汗,會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手足無措、方寸大亂,這人確也女敕了些。直到此刻,她才猛然領悟他為何挑了這一處哨卡闖關——其余幾處都是些老油條了的哨兵,狀似懶散,經驗卻十分老到,足以應付突發狀況。而新兵上崗自然得抖擻了精神,就怕一不小心把沒端穩的飯碗給砸嘍,銀樣槍頭地豎著,只是瞧個樣子罷了。他挑軟柿子的眼光何其的準!
念奴嬌流目看向身側人兒,眼神已有些微妙的變化。
「木頭,你倒是長了腦子的。」她突兀地問了一句,「有腦子的人,為何偏要做螳臂擋車的傻事?」
此刻,他們已進入了校場,前方就有幾隊將士兵卒在場上操練,軍棍、長矛相互搏擊,殺氣騰騰,使的都是上得了沙場的真功夫!如兗居然憑著一枚權符將兵部神策軍中所有驍勇虎將調到此處點兵操練,宰相一方的人選未定,單看他調兵遣將集中在東門校場的兵營將士個個本領已非常人能比,素質潛能也是拔了尖的,東方天寶所挑的人選與之相比,簡直成了跳梁小丑!
念奴嬌言中之意,他豈能不明白,只是皇命在身已容不得他後退半步!
不能退,只有進!長驅直入敵手兵營,他看了看校場上一座臨時搭起、供主帥點閱將士發號施令的點將台,台下數百名將士列隊操練,場面蔚為壯觀!他又看了看點將台後方一頂主帥營帳,目光微動,晃動著葫蘆里的酒水,隨意問身邊人︰「倘若我倆此刻正置身于野林中,四周有虎狼圍攻而至,你可有法子令這些猛獸頃刻間變得如貓兒般乖順服帖?」
念奴嬌挑挑眉梢兒,居然學了他方才那番口吻︰「這有何難!」
等的就是她這一句話!東方天寶眸漾笑波,一仰頸子痛快地飲下葫中酒,牽著她大步走向點將台。
第一章校場練敵兵(2)
此刻坐鎮點將台的正是兵營主帥,此人一臉濃濃密密的絡腮胡子,端坐台上威嚴魁梧。他老早就看到遠遠走來的兩個不速之客,方才哨卡派人急來通報,點明了來者身份,營中哨卒也未加阻攔,由著「如公子」借了酒興帶了美女來此溜達,統帥三軍的主帥心里卻不大舒服,實是看不慣相爺府這位浪蕩公子的放縱行徑,卻礙了國丈的面子,勉強端出個笑臉起身迎了上去。
「如公子雅興不淺,今日到此所為何事?」兵營校場並非綺陌紅樓,花蝴蝶是飛錯地方了吧?
主帥擺出笑臉先與人打招呼,這個「如公子」卻好生狂妄放縱,帶個美人登上了點將台,居然看也不看主帥一眼,就大大咧咧坐到了主帥的座椅上。
熱臉貼了冷,主帥強壓怒火,硬生生地道︰「如公子,這是本帥的座椅,你若沒有要緊的事,請不要妨礙本帥點兵!」
「點什麼兵?就憑閣下營中那些兵,半斤對八兩的,你還想挑幾個來擺到當今國丈面前,丟不丟人哪?」「如公子」不去瞧台下揮汗操練的將士,只管牽握著身畔美人兒的手,賞玩那一根根的蘭花指,輕飄飄扔出這番話。
主帥僵立一側,臉色泛青,咬牙問︰「公子說這話可是出自于心?」
「怎麼,本公子說的話閣下听不懂?相爺府真是白白浪費了銀子,居然養出你這麼個庸才,還帶出這麼一批飯桶兵,你不覺丟人,本公子還嫌丟人!你就站到一邊去,看本公子親自坐鎮,幫你練一練兵!」
「如公子」眯眼打了個嗝,一口酒氣噴過去,主帥一臉濃密的絡腮胡子根根倒豎,眼中泛了紅絲,猛然摘下頭盔「砰」一聲砸在台面上,憤然轉身離去。
點將台下眾將士見主帥竟摔盔負氣而去,一下子群龍無首,喧嚷聲四起,幾員大將持戟往點將台沖來,場面失控。
東方天寶卻笑指台下眾將,沖身畔美人道一句︰「虎狼來了。」
念奴嬌流目睨了他一眼,輕輕一挽長發,指尖撩過發梢,凌空虛點,「放倒那面巨鼓!」她指向點將台上那一面指揮列陣時所擊的巨鼓。
沖到點將台前的幾員大將突然听到虺虺鼓聲震天響,愕然抬頭望去,只見點將台上平放了那面巨鼓,一個金發胡姬高高立于鼓上,冰灰之中透出金芒的琥珀色眸子帶著異國神秘的色彩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場內驟然寂靜。
蹦上之人赤足點踏鼓面,猛然起舞飛旋,一陣擂鼓聲懾人心魂!聞得烈烈戰鼓聲,眾人仿佛置身在殺氣騰騰的一片沙場,四面金戈之聲,如血殘陽下,一人狂舞于血染的沙場,風蕭蕭,獵獵飛揚的雪白衣裳漸漸映染為鮮紅之色!
東方天寶此刻親眼目睹了突耶公主那無與倫比的精湛舞姿,那不同凡響的擂鼓聲強烈刺激人的感官,竟能將人帶入幻境,進而被舞者主宰了靈魂,難怪神龍天子當日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賭上江山!此刻連他也神馳目眩,險些把持不住心神,她的笑能撥人心弦,她的舞能攝人魂魄,這樣的女子,天下無雙!
他使力握緊右手,以手腕上的劇痛激醒神志,匆忙走下點將台,直奔主帥營帳。耳邊仍听得敲心動魄的擂鼓聲,他的心口也難以自控地狂跳不已,眼前總晃動著她的舞姿。閉了閉眼,竭力穩住心跳的頻率,他疾步邁入了已無人把守的主帥營帳。
帳中鋪了錦氈、打了一個地鋪,正中間一張書案,凌亂地擺放著幾冊兵書,營中將士的名冊上壓著一塊四四方方的帥印。他上前拾起帥印,探手扯了鋪于地氈上的褥子,撕下布片將帥印秉好掛在腰側,以罩衫遮擋,而後快步往帳外走,手已觸及帳簾,忽听帳外傳來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