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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 第20頁

作者︰菖蒲

韋長歌道︰「直到因為那個馬販的一句無心話,你到了岳州,才知道一切都是君思所為?」

梅影突地道︰「大哥,你還記不記得?那年我送你回去,你以為君思死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覺,那時侯你跟我說你想了許多事,心里清楚了許多。後來,你來跟我告辭,又說,等報了仇你也就不想活了。當時我還以為是因為君思死了,你報了仇,也就對世間沒有留戀了。其實不是。你早就知道是君思做的了,對不對?你第一次听到關城這個名字就已經知道他是君思了,對麼?」

韋、蘇二人皆是一怔,吳鉤已頷首道︰「不錯。我早就知道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鉤嘆道︰「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剛一听到他的死訊,我覺得自己好象也跟著他死了,我不知道手在哪,腿在哪,說不出話,也听不到聲音。但慢慢的,心上卻越來越明白。我們一族多少年來隱居山林,從前那些仇家早化了白骨,又哪來的仇家上門尋仇?若說是為了搶奪刀法,自然也說得過去,但這世上有幾人知道刀客家族,有幾人知道刀譜,又有幾人能有機會在我們師徒的飯菜里下毒?我們師徒三人,師父死了,我逃得一條性命,而君思只留下一塊玉,卻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等我回去,不但找不到刀譜,就連這個箱子也不見了,那時侯我就明白了……君思、關城!必城、君思!!他瞞得我好苦!」

默然許久,韋長歌道︰「十二年的迷團,如今總算是水落石出了……」

蘇妄言正悵悵點頭,猛地想起一件事來︰「這些年你究竟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我們幾乎翻遍了天下每一個角落還是找不到你?」

吳鉤忽而微笑,淡淡道︰「蘇公子膽色過人,阿渝的刀法其實也很不錯的。」

蘇妄言一怔,「啊」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原來你也在?!」

「這十二年我就住在以前那屋子里,你來找老七的時候,我一直就站在窗外听你們說話。」

「那,老七說沒有你的消息原來是騙我的?!」

韋長歌突然一笑,道︰「果然,我就覺得奇怪——老族長和君思都不在了,如果不是你,阿渝又能從哪兒學到刀法?」

「阿渝是個好孩子,不過資質有限,我這身本事他最多只能學到六七成,不知道將來他的徒弟能不能學到他的六七成?這套刀法還是注定要失傳了……」

「失傳?」

「刀譜已經毀了,這刀法從我這一代開始怕也只能口耳相傳了。」

幾人都一時愕然。

梅影小聲重復著︰「毀了……」

吳鉤冷哼一聲,慨然道︰「它有什麼用?為了它,師父死了,小思死了,我雖然活著,又和死了有什麼分別?它究竟有什麼用?害了多少人?還有無恙……」

無恙肩膀猛的一震,甩開雲中的手,緩緩邁前兩步,啞著嗓子道︰「不錯,還有我。」

無恙道︰「你殺我爹,算是他負你,但我娘、我妹妹、我外公一家,他們做錯了什麼?!這上上下下兩百多條人命又做錯了什麼?他們何其無辜!你殺他們又是為什麼?!」

吳鉤聞言一窒,許久,突地仰天長笑起來,笑完了,朗聲道︰「無恙,你不必說了。我放了你,就知道會有今天。你要報仇,我無話可說,是我欠你的……」閉上眼楮負手而立。

無恙雙手不住顫抖,道︰「好!好!我等這一天已經十二年了!」

話音未落,已反手拔出匕首直刺向他心口。

「慢著!」

梅影尖聲叫道,急奔兩步,拉住他手,顫聲道︰「無恙,你且听我幾句話——這些年來,我待你怎樣?」

無恙深深看她一眼,低頭道︰「姑姑待我猶如己出。」

梅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雖騙了你,但也養大了你,我騙你,是情非得已,我照顧你、教導你成人卻是盡心盡力,我愛你憐你也是一片真心……念在我這十年辛勞,也念在我們母子一場的情分,你就放過他……好不好?」

無恙霍地抬起頭來,大聲道︰「不行!」

梅影的聲音里已半是哭腔,緊緊抓住他衣袖道︰「我這樣求你你也不肯麼?」

無恙默然片刻,牽了下嘴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血海深仇,不能不報!您的養育大恩,無恙來生自當結草餃環!」

吳鉤坦坦蕩蕩地一笑︰「妹子,這是我和無恙的事,你不要管了。」

他聲音雖低,卻帶著股說不出的威嚴。

梅影刷白了臉,雙手一軟,松開無恙,月兌力似的倒退兩步。她一雙妙目早已哭得紅了,此時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吳鉤,那種絕望,倒讓看的人都不忍了。仿佛過了一世那麼長,她低聲道︰「無恙,你真不肯應我這一次?」

無恙默然不答。

「……他不在,我也就活不了啦……」梅影伸出手,輕輕撫模過無恙的臉,淒然一笑,輕嘆道︰「我們的情分也就到此了……孩子,一場母子,你願不願意最後陪我喝一杯?」

無恙心頭一酸,輕輕點頭。

梅影眼中淚光一閃,轉向吳鉤,柔聲道︰「大哥,這一杯,你也陪妹子一起喝了吧?」

吳鉤含笑頷首。

梅影轉身走到門前喚來明月囑咐了兩句,明月應聲去了,一時端來幾杯斟得滿滿的酒。梅影端起托盤,裊裊娜娜走過去,一杯遞給無恙,一杯遞給吳鉤,將剩下幾杯分給了韋蘇二人和雲中,自己拿了剩下的一杯。燦然笑道︰「韋堡主,蘇公子,這段陳年舊事今天總算是了結了,就請你們二位作個見證吧!無恙、大哥,這一杯我先喝了……」

她一語完了,各人都默默將手中的酒飲盡了。

韋長歌見她神色淒楚,面上卻強自帶笑,也不由悱惻,倒恨不得她能狠狠痛哭一場。正出神,身邊的蘇妄言身形猛地一晃,韋長歌一驚,忙伸手將他拉過來抱在懷里,蘇妄言靠在他肩上喘息著,身體卻仍然往下滑去。韋長歌還想扶住他,自己的四肢竟也陡地乏力起來,手里的酒杯登時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韋長歌再沒想到,以自己和蘇妄言二人的修為竟會在不知不覺間中了道兒,不由暗叫不好。

旁邊無恙也早順著凳子滑坐到了地上。

吳鉤驚叫道︰「無恙!」腳下也趔趄了一下。

梅影走過來,輕輕將吳鉤扶到一邊坐下,悠悠開口︰「大哥,別擔心……你先歇歇吧……」

變故陡生,無恙心頭大亂,倉皇環顧,只見雲中獨自站在一旁。他叫了聲「雲中」,掙扎著伸出手想將他拉到身後,卻忽地眼前一昏。無恙甩了甩頭,再睜開眼,眼前已是一片鮮紅——紅得像凝結了的血塊,死沉、詭譎、暗含殺機。無恙猛地打了個寒顫,那片惡紅,正是每天出現在噩夢里的人影。剎那間,他腦中一片空白,渾身上下都在不停發抖。

恍惚中,只听有人在他耳邊不斷柔聲問著︰「孩子,你說說,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

隨著話聲,那片紅色越來越近,越來越厚重,眼看就要鋪天蓋地地直壓下來。恐懼愈來愈甚,仿佛被蠱惑般,他喃喃地說出了那兩個字——

「紅衣……是紅衣……」

紅衣。

眼前的惡紅陡地幻化成一個虛虛實實的人影,沖著他猙獰地一笑。

無恙一個氣息不穩,「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吳鉤大急,大聲道︰「無恙,你怎麼了!?」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韋長歌也是一驚,和蘇妄言連聲叫著無恙的名字。無恙卻好象沒听見他們的叫聲,死死盯著一幅紅色的幔帳,神色惶惑,目光渙散,口唇微動,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來。吳鉤更加著急,掙扎著要上前查看,卻是手足無力難以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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