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意圖,但,他的心已被弄亂了,甚至無暇顧及政事。
記得,那一次跑來見她,就是住在這里。
就是這一房間。
裝飾擺設都沒有變,還是當年的老樣子,只是,與它的一成不變相比,他們早已人事全非,不復當年。
那時她的笑那麼真,那麼純,不若現在的嫵媚惑人,卻令他打心眼里沉醉了起來。
像絹絹的溪水,清澈靈韻,滌蕩著他激動的心。
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他都還記得,為何她仿佛忘卻了,仿佛他記得的是他與另一個人的記憶,而不是她。
鐵石心腸的女人,他不是早領教過了嗎?
奇怪現在竟還會心疼……他果然還是個瘋子,沒有痊愈。
可是,他怎能忘記自己的痴情換來的是怎樣的冰冷對待,怎能忘記那雙上一刻還含著情意的眼竟在下一刻淡然無波?
在他急切地尋找她,因而摔下馬幾乎喪命,痛苦地躺在床上三個月時,她卻高高興興地去和別人結婚了,連看也沒有來看過他一眼。
而在他听到別人的議論發瘋般地跑去找她時,她竟抬起戴著漂亮的紅寶石戒指的手笑著對他說,她結婚了,她愛杰克•麥卡尼——不為權勢,不為金錢,不為任何身外的利益,真心地愛他,所以嫁給了他!
不記得當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只知道待清醒過來,他已經躺在這個房間的床上了。
幸福仿佛在一夕之間崩塌,剩下的是無邊的痛苦。
因為她,他頭一次知道了心如死灰的滋味。
一切,都是因為她!
眉頭深深地皺著,習慣性地形成一條深刻的紋路。窗外的鳥飛來,停了片刻,又毫不留戀地飛走了。
他漸漸松開緊握的拳,長長舒口氣。
事到如今,他還想這些做什麼?不過是一些過去的事,過去的人……
鮑爵究竟打的什麼主意,杰西越來越模不透。
幾天來以斯坦森伯爵為首的貴族相繼示好,邀請、拜訪更是少不了,他們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奇怪的是公爵的態度,似乎是來者不拒,又似乎根本沒有任何接受意願。
苞在公爵後面,杰西並沒有心思看莊園嫻靜優美的景色。
「公爵,您這是……」他實在不明白大早上有何原因讓他們毫無目的地在莊園內亂逛。
視察?完全沒有必要,全國再沒有比魯伯特管理莊園更拿手的人。
「隨便走走。」克里斯一身便裝,輕巧地將長發梳在腦後扎起。看起來神清氣爽,「這里的空氣很好……好久都沒有呼吸到了。」
沒感覺比其他地方好到哪里去。不過,杰西識相地沒有吱聲。他應該也偶爾學習丹尼爾愛睡懶覺的習慣,不該一大早跑出來,被公爵踫個正著硬拉著出來走個不停。
腳好酸!
「杰西?」
「啊?」
克里斯突然停下來,想了片刻,轉過身正視他,目光炯炯,「你認為,我們對于國王一事該采取什麼樣的態度?」他一向佩服杰西的縝密智慧,極是重用他。
這才是正題吧?杰西微微皺了皺眉,笑了,「公爵怎麼想?」
「狡猾的家伙!」
他咳了咳,「我只是……怎麼說呢,這件事關系重大,牽扯很廣——您自不必說,其他的三位公爵也或多或少與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尤其王後是諾亞公爵的長女,又是培拉國王後的姐姐,國王陛下的勢力也不可小覷——」
「這些我都知道。」克里斯道,不然他也不會一直不表態,這里面的關系千絲萬縷太過復雜。
「可是,諾亞公爵已經年邁,安東尼公爵凶暴殘忍,再有一個剛剛繼承爵位的夏爾公爵不過年方十七,不成氣候,所以您成了斯坦森伯爵他們的最有力也最適合的伙伴。」
「以一對抗三個——」
「不劃算。」杰西接道,「再加上國王,雖然過分地斂財,可似乎並沒有針對我們做過什麼。」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克里斯說出答案。
「這要看公爵的意思。」杰西看了一眼草地上不停啃著草吃的羊,「盡避國王並沒有侵犯到您的頭上,但並不代表未來不會。人的是無止境的,這一片的草吃光了,自然會轉移到另一塊。但是,其他三位公爵的意思也不好揣摩,難保他們都站在國王那一邊。」
「所以,你的意思——說了等于沒說。」克里斯完全明白,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杰西仍是溫和地笑,「我不過是將局面全部攤開在您眼前,您才是最後決策的人啊。」
「可是,別人都說你是我的頭腦呢!」大多的時候,他的確是。
「當我說的與您所想的一致時,我才是啊。」杰西當然明白,他的確可能對公爵的決定產生一定的影響,但絕對不會是決定性的影響,最終的決定仍是公爵來下,他是位相當有主見的人,「而且,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那是自然。」克里斯微微一笑,「我很懷疑世界上還有比你更狡猾的人。」
杰西笑笑,他當這是個夸獎。
只有在可以選擇兩方任意一方時,杰西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也正因為是這樣的原因才思索,難以決定,必定兩方都會有帶來風險的必然。
「咦?又有誰來拜訪嗎?」杰西回過頭,魯伯特正向他們的方向走來。
他是個五十來歲的高個子男人,頭發是雜草般的黃色,在老公爵在世時便一直管理著莊園,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走起路來四平八穩,估計就算是突發性地震他也不會有歪斜感。
此時他拿著一張卷起的羊皮紙,面無表情地走來。
「如果是斯坦森伯爵,我不得不說他太殷勤了。」杰西回頭說,公爵反而沒什麼表情。
「大人。」
克里斯接過信封,打開來,看上去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卻看了很長的時間。
「怎麼了?」杰西疑惑地看他。
克里斯將信折好放回信封,聲音宛若平常:「是愛麗絲王妃。」
原本他以為會在宴會那天才見到她,可是沒想到她竟突然下了請貼,邀他即日前往。
下午,太陽微垂,陽光不甚濃烈之時,克里斯按時前往赴約。
懶洋洋的午後,沐浴在溫煦陽光下的玫瑰堡一如傳說般的夢幻雍容,藍天白雲也作了它的陪襯,仿佛世界的焦點便是這個看上去沒有一絲人氣的美侖美奐的城堡。
踏過護城河上精致的石橋,綠油油的草坪泛著光,風吹綠樹也懶得動,傲然而散漫。
等待著他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婦女,像是個管家,雖很肥胖,但聲音極為動听。
是普莉瑪。
他對她並不陌生,很早他就在格露西亞的家里見過她,是一個心腸好人又熱心的女人,只是有時熱情得讓人有些難以招架。
「奧斯蒙公爵,現在要叫您公爵大人啦!」一見面她便說個不停,「想起幾年前,好像是一眨眼的事情……怎麼樣,您又住在奧斯蒙莊園啦——一听到王妃殿下說您要來,開始我還以為是听錯了……」
她帶著他進入城堡,穿過長長的走廊,自從見面,她的嘴幾乎就沒停過,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就是這兒了,殿下一般都在這兒會客,當然,就這幾天客人來得勤了些,很長時間沒這麼熱鬧了,明天您知道吧,就要舉辦宴會了,您一定會來吧!大人——」
「好了,普莉瑪。」房間內傳來帶笑的制止聲。
門打開,是格露西亞嬌媚的笑臉,如春風一般,又比春風更加妖嬈。從彩色玻璃窗中投射過來的斑駁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如夢如幻,比之傳說中美麗的女神更多了份光彩奪目的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