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每天早上醒來,都曾希望他這二十八年的生活只是一場討人厭的噩夢。一覺醒來,所有討厭的人和事都不存在了,留在他身邊的便是清新的空氣、極目的曠野。
楊定宇不快樂地嘆口氣,生活在這污蝕的環境中,他幾乎也被他們同化。有時他甚至覺得自己也像他們一樣,頭上長著角。
「不,怎麼會,我不會那麼想你。」李達擺擺手,「我只是懷疑——你對自己的親生兄弟姐妹不屑一顧,反倒對一個表妹有些好——不尋常。」
「你很疲憊吧?」見他又打了個呵欠,李達關心地問。
「沒事!整天被他支得亂轉,今天飛日本,明天飛加拿大,早習慣了,哪會坐幾小時飛機便受不住!」楊定寧道,「不過,說實話我對這個屋子里的人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一個個怪異透頂!」他唇邊揚起嘲諷的弧線,「可能在別人的眼中我也同樣是個怪胎……嗯,很有可能。」
李達默然,一會也笑了,顯然同意他的說法。
「我到這兒之前,在一間咖啡屋外看見……大姐和一個男人糾纏……」
和一個男人?楊定宇錯愕地張大口,他說沁伶與男人……糾纏?「不太可能吧!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她怎麼會在大街上和男人拉拉扯扯?!」
「我不會看錯她。」李達肯定地說,聲音有些變化,「她在後面追著那個男人——他是一個……當然我看不大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一個看起來粗野、沒什麼教養的粗人——她追上那男的,大喊著什麼,像是有些瘋狂……」
「瘋狂?她一向如此。」楊定宇笑道。若是有人對他說,沁伶是個正常人,他反倒奇怪。
他起身,走到窗旁向外望,背對著李達。
李達不理他,繼續道︰「那個男的掙開她鉗在他臂上的手逃了,我怕下車幫忙會引起她的反感,便開車走了。」
楊定宇嘟噥一句,說︰「我可以肯定,那時你要是出現在她面前,她一定撕爛你的臉。不過我實在難以想象你說的畫面。」他笑出聲。
「你說那個男人……是什麼人?」李達問。
楊定宇聳聳肩,拒絕回答。在他來看,這一切不足以使他將專注于如何獲取包多的股份的心神轉移——雖然這件事夠奇怪的。
見得不到答案,李達黯然嘆口氣。隔了兩分鐘,他開始向楊定宇報告近日公司發展狀況。楊定宇背對著他,不時地點頭。
「做得很好,」楊定宇稱贊道,「你是一個十分得力的助手,對于你所提到的法國奧美斯公司一事,我會暗中促成。雖然他們換了代表,但我想應該不會太難,我和他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年兩——」
李達疑惑地看著忽然住口的楊定宇,不解地問︰「怎麼了?」
「沒事。」楊定宇嗤笑,「我們忠心的丁避家似乎遇到了麻煩,不小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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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不是告訴你下午我會用到游泳池嗎,為什麼現在有人?」楊心伶冷冷地說,「你是干什麼吃的,這點事都做不好嗎?」
「大小姐,」丁有為夸張地大叫,「我只是下人。怎麼敢對少爺們指手劃腳!三少爺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敢惹。」
「你對他說我要游泳了?」
「是的,大小姐,我告訴三少爺好多遍,可他……他似乎……」丁有為看似為難地咽下未出口的話。
楊心伶雙手環肩,氣沖沖地站在游泳池旁。風一吹,她一頭烏黑及腰的長發向後飄,漂亮削瘦的臉蛋扭成不和諧的形狀,遠遠看去像是黑夜中在天上騎著帚把飛來飛去的女巫。
「怎麼,丁避家。」楊茗宇悠閑地游完一圈,懶洋洋地甩甩頭,趴在池沿上,「我要的咖啡送來了嗎?」
他的相貌與楊定宇極為相似,只是皮膚略黑些,頭發長長地披在肩上,一副浪蕩不羈的樣子。
「是的,咖啡給您放在木椅上。」丁有為斜眼瞟了一下楊心伶。
「哦,大姐,這麼快回來?」楊茗宇抬頭,故作驚訝地道︰「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哦,是不是誰惹你生氣呀!」
楊心伶冷哼一聲,明明是他的錯,偏又裝出一副無辜的嘴臉,心中涌起一股煩躁,「少擺出一副一無所知的蠢樣,我最討厭你嬉皮笑臉。丁避家,去把我的防曬乳拿來!對了,還有,把咖啡送到三少爺的房間。」
丁有為遲疑著不動,眼中閃爍狡黠的光。
「等等,我說過要走了嗎?」楊茗宇挑釁地昂頭,「大姐,游泳池不是為你一個人建的,我在自家游泳,應該礙不著你什麼事吧!」
「我游泳時事先打招呼,可以自己游泳,這是母親定的,我想你不會不記得。」
「母親已經死了。」楊茗宇雙手撐地,走上游泳池。
他身上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母親是死了,但她的錢你會不會不要?她的房子你會不會不住?!」楊心伶細長的眉毛挑得老高。
「親愛的大姐,你有資格說我嗎?你還不是只听對自己有益的,別以為別人都是笨蛋,媽媽要你對父親好些,怎麼不見你乖乖听話!」
「你憑什麼教訓我?!」楊心伶的臉扭曲,
「你——你們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一群地道的偽君子,總是躲在黑暗的角落背地里策劃一些見不得光,損人利己的勾當!」
楊茗宇退後一步,被她眼中深深的恨意嚇了一跳,感到今天的她與往日不一樣,往常她雖然挑三揀四冷嘲熱諷,卻還不至于當面罵得如此難堪。
「我……惹不起我總躲得起吧!」楊茗宇撇撇嘴,「丁避家我們走吧……女王下命令啦,不听的話也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丁有為嘿嘿笑,拾起咖啡杯,走過楊心伶身旁時,還故意小聲說︰「三少爺說話也真有趣。」
楊心伶臉色頓變,一把抓過丁有為手上的杯子,用力擲出去,大喊道︰「你遲早會因為你的壞嘴巴闖禍——可怕的遺傳因子,果然也是個討人厭的東西!」
「可怕的遺傳因子你身上也有,還尤為明顯呢!」楊心伶躲過向他襲來的杯子,冷哼著離去。
「是的,或許我更加可怕。」她以陰沉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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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喬靜靜地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打量面前侃侃而談的老人。
她驚異地發現,她的舅舅經過這麼多年,除了多添些難看的皺紋外,幾乎沒什麼改變。他身材高大,淡灰的眼楮非常犀利,嘴唇總是習慣性地向下抿。
他的背有些駝,畢竟歲月不饒人,筱喬心想。
「每次我都對你母親說把你帶來,讓我瞧瞧我們可愛的筱喬長成什麼樣啦,可她,唉,總是推三阻四的,生怕我們這些孩子教壞了你。」鄭清清清喉嚨,不悅地往樓下打個電話。
不一會兒,一個長得極秀氣、女僕打扮的姑娘端進一杯清水和一碗參湯。
舅舅從抽屜里的一個藥瓶中倒出一粒藥片,就著水吃下去。
「範興,就是我那個私人醫生,老是說我得補,身體不補不行。」鄭清嘆口氣,「天天必須定時務必那個……那個……什麼的。」
「你母親身體如何?她好久沒來了,大概有兩三年。」鄭清高興地說,一點沒有注意話題變換的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