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很好,我臨來時媽媽吩咐我向您解釋,醫生說她實在不宜遠行,對身體不好。」
鄭清揮揮手,打斷她,「醫生……又是醫生,好像現在所有人都得听他們的,不要這樣,這樣對身體不好;不要那樣,那樣你的心髒受不住。總之,沒了他們,我們好像都活不下去似的。」
筱喬靜靜听著鄭清關于醫生的評價。
「醫生總會比平常人謹慎些。」她說。
「不是謹慎,是小題大做。」
「或許。」筱喬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作解釋,所以決定轉換話題,「媽媽讓我帶來了送給您的禮物,並說希望明年可以將它湊成一對呢。」
「哦?」鄭清不大感興趣地應聲。
「你母親有你這麼個女兒也算有福氣,不像我那幾個不肖子女,一個個吃我的、住我的,不但不知道感恩,遇到事還拼命地扯我後腿,一群畜牲。」鄭清氣憤地說,話題越扯越遠。
筱喬尷尬地咳嗽幾聲,不過鄭清似乎沒留意,繼續說︰「你永遠不會清楚他們在想什麼,他們要的是什麼,當你竭盡全力養活他們時,他們卻又暗地里搞些壞……或許——你可以幫我注意一下他們,我听說你和定宇很談得來。」
「當然,如果可以幫到舅舅,我會很樂意幫忙,不過……」
「沒什麼不過的,多住些日子,我會和你母親打招呼,」鄭清滿臉的皺紋擠成一堆,「安心地住下來,把這里當成自己家,有需要就吩咐丁避家……他是個忠心的朋友,你會了解到的。
筱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或許舅舅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她留意——說不好听點就是監視楊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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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進後庭的花園,她仍在思索。
一家人有必要把關系弄得這麼復雜?
她抬頭看看天,湛藍湛藍的,一絲雲彩也沒有。大概十六年前的某一天也似今天的天空這般純淨,風和日麗。可是,即使外部世界如何酷似,過去的終究過去,人為的改變無可避免地真實存在。筱喬的心中涌起難以名狀的失落感。她發覺記憶中美好童年的印象越行越遠。
「筱喬。」
身後響起細小的聲音,筱喬立刻轉過身。是個漂亮、鼻尖布滿雀斑的女子,亮黑的頭發整齊地貼在耳後,溫和的眼楮里有一絲驚喜。她有點害羞地站在那里,說︰「我听曉萍說你來了,準備去找你,可……丁避家告訴我你在休息。」她喘口氣,「我不知什麼時間合適,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你。」
欣容,是欣容,筱喬肯定地想,有著害羞眼神的欣容。
她走過去,拉起欣容的手,「昨天下飛機後實在很累,一覺就睡到大天亮,要不然我一定會先去見你的,」筱喬笑道,「我原本還擔心你變成我不認得的另一個人,幸好……還是你。」
「變成另一個人?我怎麼會變成別人?」欣容只听字面上的意思,她說︰「我還是老樣子,倒是你變漂亮好多。」
筱喬先是莞爾一笑,然後說︰「你真的這麼認為,還是取笑我?」
欣容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這里很美,空氣中都帶著花香。」筱喬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風輕輕吹過,拂在臉上搔得人癢癢的。
筱喬再度看看四周。
「這里好像一點也沒有改變。」
「不是的。」楊欣容平靜地說,對著花草指指點點,「這里以前種的是夜來香,可是丁避家嫌它只在夜里開放,就撤掉,換成了劍蘭,那里……」說起花,楊欣容熟得如刻在心。
「你記得好清楚。」筱喬酸澀地說。記憶終究是靠不住的東西,誰又能分辨其中哪些是真實的?
楊欣容苦笑,「我整天無所事事,空閑得很,又沒什麼朋友,只好在這里消磨時間。看看這些花啊草啊,其實時間……也很快過去。」她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
「你寂寞吧?」筱喬小心翼翼地問。
「寂寞?」楊欣容偏頭想想,「很久以前確實非常寂寞,可是慢慢地,我連寂寞是什麼感覺都忘記了。」
筱喬看著她奇怪的笑容,心中不勝感慨。她時常羨慕欣容可以永遠和家人在一起,享受親情的撫慰,可真正生活在其中,里面的滋味又有誰清楚。
「你不快樂?我記得小時候你很快樂。」
「快樂?以前的事我記得的很少。」欣容拉著筱喬坐在長椅上,「時間在我這里,似乎沒有確切意義。」
「是的,或許你說得對,時間這個東西,有的人認為它快得驚人,有的人認為它像個孱弱的老人,讓人憂心它緩慢的速度。」筱喬附和地說,「我們偶而又會遇到某個或某些使時間變快或變慢的人——」
她注意到欣容困惑的表情,解釋說︰「當你喜歡一個人,喜歡和他在一起時時間就會變快,但是如果你討厭一個人,你就會感覺時間漫長。」
「我……」
「怎麼?」筱喬將鎖定在遠處的視線拉回,發現欣容正羞怯地盯著地面。
欣容紅著臉,「我……希望我不是你所指的令時間變慢的人,我是嗎?」
「不,不,你當然不是。欣容,我奇怪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和你在一起很愜意。」筱喬真誠地說,
「是的,和你在一起很愜意,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你是這個家帶給我震撼最小的,不過這句話她沒說出口。
「我希望你說的是真的。」欣容低著頭,「一直以來似乎沒有人感覺到我的存在,仿佛我是個透明人。」
可憐的人,筱喬心想。
「我——」
她的注意力顯然被別的東西吸引住,筱喬順著她的視線轉過身——一個古銅色肌膚的英俊小伙子。
「二小姐,早。」小伙子遲疑地打招呼,「這位……表小姐,是嗎?」他的目光在兩個女子身上游蕩。
「是的。」欣容愉快地說,「這位是我們的園丁季倫生,我們都叫他小季。」
「他是個很好的園丁。」她補充道。
「看得出來,你弄的花園很美。」筱喬迎上他直視的目光。
季倫生道聲謝,開始講述他在園藝方面的趣事。他的語言十分幽默,笑話層出不窮,逗得兩個女子笑個不停。
「所以我說,園藝師是個高尚的職業,」季倫生總結似的說,「是美的使者,名副其實的美的創造者。」
「要不是二少爺堅持不讓我多作改動,我一定會將它裝扮得更美。」他遺憾地搖搖頭,「你知道,我對它有一個很好的規劃,如果二少爺同意,它絕對是一個一流的花園。」
欣容靜靜地听著,不時地點頭表示同意,可筱喬不大喜歡他自大的口氣,他太自以為是,而且浮躁。
可是二表哥為什麼不允許小季動這個園子,是因為信不過他的技藝,還是有別的原因——她分神地猜測。
「筱喬。」
她回過神時,發現季倫生已經走開,遠遠地只剩下模糊的背影。欣容正皺眉看著她,臉上紅暈還未消去,「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我只是在想二表哥為什麼不讓小季重新修整,這不是還是很多年前的老樣子嗎?」雖然筱喬也不希望這里變成另外的樣子,可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原因。
「二哥的心思誰猜得透?他是個密封的罐頭。」欣容站起身,「你這個問題我回答不出,我想沒有人能說出正確答案,除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