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心頭劃過了一絲淡淡的疼痛。
他待她如此,而她呢?
她又能給他什麼?
「映伶——」
身後忽響起了徐子皓的聲音,蘇映伶這才想起,剛才是去幫徐子皓煎藥的,連忙回過頭,朝徐子皓淡淡一笑,「徐大哥,藥我已經煎好了,你趁熱喝。不然就失了藥效了。」
徐子皓深深看了蘇映伶一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點了點頭。
「好,謝謝你了。」
徐子皓端起藥,一口飲盡,目光卻是落在案桌上那幅《五牛圖》上。
蘇映伶回過頭,看著傅秋辰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剛才我在藥房看到一些治愈風寒的藥材,我想應該對你有用,我這就去——」正欲起身,手卻被傅秋辰拉住。
他的手怎會如此之冷?
蘇映伶轉過頭。
「娘子——」傅秋辰微笑,「我休息一下就行了,你不要操勞了。怎麼說,我都是練武之人啊!」
「但生病了就應該喝藥。」蘇映伶微微掙開了傅秋辰的手,「你先在這里休息,我給你煎藥去。」
「可是——」傅秋辰眼中流露出了擔心。
「沒事的。」蘇映伶淡淡一笑,轉頭朝徐子皓看去,「徐大哥,你和相公就在這里休息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徐子皓放下了手中的空碗。
「但你的傷——」
「我好多了。而且我也有些事想跟你談一談。剛才我也跟秋辰交待了一些事了,現在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那好吧!」回過頭,她又對傅秋辰交待︰「相公,你先好好休息。」
「哦。」傅秋辰乖乖地躺下,乖乖地閉了眼楮。
直至听到離去的腳步聲和關掩房門的聲音,傅秋辰才緩緩睜開了眼楮,眼底浮現出一絲復雜莫明的神色。
「難道……真的只能這樣做?」
唇角剛剛扯出一抹苦笑,心口便涌上一陣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他輕哼了一聲,緊緊揪住了胸口,重新合上雙目,極力地壓抑著翻涌的氣血。
喉間已涌上了淡淡的腥甜,他卻強行咽了下去。
與兀真那一掌已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再加上剛才他還強行為徐子皓療傷,讓內傷又重了幾分。
三天,他只剩三天的時間了。
他絕不能在這三天倒下去!
而且……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火爐上,輕煙裊裊。
徐子皓沉默地幫著蘇映伶看火,直到蘇映伶將所有的藥材放入了煎藥的藥罐里,徐子皓才淡淡地開口︰「那幅《五牛圖》確實是我劫了皇家運送貢品的貢車得來的。」
正在準備盛藥空碗的蘇映伶,動作微微僵滯了一下。
「我知道你找這幅畫很久了,再加上當時已臨近你的生辰。于是,當我在貢車里發現《五牛圖》時,便順手拿了出來,想著作為你的生辰之禮。」
蘇映伶沉默。
「那時,我只有一個心思。想著既然有生之年,我無法給你幸福,那麼,至少要實現你一個願望吧!」徐子皓苦笑,「也不知是不是心魔作祟?當時,我完全沒有考慮後果,只是一味想著你看到這幅畫時,一定會露出昔日燦爛的笑顏,便將《五牛圖》送上了傅府。我沒有失望,在你看到那幅畫的一刻,我看到你的真心笑容。但我沒料到,這一份私心竟給你帶來了這樣大的災禍。」
「為什麼要劫貢車?」蘇映伶淡淡地問。
「當今皇帝昏庸無道,國家內憂外患,他不好好治理,卻是一心想著如何收藏搜刮奇珍古畫。多少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我們只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我們?」蘇映伶微微遲疑了一下,「是指整個雲鎮嗎?」
「嗯。」徐子皓點頭,抬頭看了蘇映伶一眼,唇角帶著自嘲,「是不是沒想到,你心目中那個身為武林盟主的徐大哥,竟只是一個強盜頭子?!」
「徐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會這麼想。」徐子皓忽然伸出手,輕撫上了蘇映伶的長發,如同五年前,他們初遇那般,眼中寫滿了柔情與寵溺。
「映伶,你知道嗎?其實這五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時間倒轉,我是不是會不顧一切,把你帶在身邊——」
那句話說得很輕很輕,輕得幾乎像是徐子皓自己說給自己听的。
蘇映伶渾身僵直地站在那里,心亂如麻。
這個世間沒有如果,也不可能會時間倒轉。
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現在的她,是傅秋辰的妻子。
「徐大哥——」蘇映伶微側了側身,躲過了徐子皓的手掌,澀聲道,「徐大哥,你還沒告訴我,兀真他們究竟要找什麼?」
徐子皓緩緩收回了手,然後緊緊地握住。
低咳了兩聲,他輕閉了閉雙目,掩去了眼底那翻涌的情緒,然後睜開,「當時我們所劫下的那輛貢車里,有一幅藏寶圖。」
「藏寶圖?」蘇映伶略顯吃驚,竟只是……因為一幅藏寶圖?!
「嗯。」徐子皓點頭,目光卻是看向了不知名的遠方,「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陸遠和兀真當然想得到這一份龐大的寶藏。而且,現在金人對我們大宋虎視眈眈,早就有了攻宋之心,這份藏寶圖如果被他們奪得,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所以,我們絕不能交出來。」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陸遠身為太府卿竟與金人勾結,謀我大宋藏寶。」蘇映伶總算是明白了來龍去脈,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
「那日我將畫送給你之後,還是被陸遠他們查到了行蹤,于是便提前離開了蘇州,原本就是不想給你帶來麻煩,但沒想到,陸遠和兀真眼線密布,竟查到了傅府。我原本想找機會殺了陸遠,以免給你們帶來後患,卻沒想到踫到了兀真,被他所傷,只好負傷先離開蘇州,躲在雲鎮再盤算,誰曾料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對不起,徐大哥——」蘇映伶微微垂首,「都怪我一時大意,竟將陸遠他們引來了雲鎮——」
「映伶,這件事根本與你沒關系,你又何須自責?現在發展到如斯境地,都是我的錯。」
「徐大哥,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交出這份藏寶圖嗎?」畢竟雲鎮那麼多人都被扣為了人質,總不能為了藏住那幅藏寶圖,而犧牲那麼多人命?
「我剛才跟秋辰商量過了。等他體力恢復些,我們就出發,先找出那份藏寶圖再說。」
「嗯。」蘇映伶點頭,低頭看了眼煎得差不多的湯藥,「徐大哥,我先把藥端給相公,你也身上也有傷,也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再出發。」
「好。」
沉默地注視著蘇映伶,見她將湯藥倒出盛好,又小心地端起,然後朝門口走去。
「映伶——」徐子皓忽出聲喚住了她。
「嗯?」蘇映伶回過頭,「徐大哥,還有什麼事嗎?」
徐子皓淡淡一笑,「沒什麼。我只是想說,秋辰真的對你很好。」
「嗯,是啊,他是對我很好。」蘇映伶微顯失神地看著手里端著的藥,「除了一生守在他的身邊,我無以為報。」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會離開他嗎?」
「嗯。」蘇映伶點頭。
徐子皓看著蘇映伶,眼中露出了既欣慰又復雜的神色,「你快給他送藥去吧,他不僅受了風寒,而且我看他內傷不輕。」
「內傷?」蘇映伶心頭一跳。
他什麼時候受了內傷?
「快去吧!」
「嗯。」蘇映伶端著藥急急離去。
徐子皓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拐過走道,突然彎腰「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