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手撐著灶沿,喘息了半晌,他翻開了另一只手掌,看著掌心那一塊驚目的黑印。
「映伶,對不起,原諒我最後一次騙你。」
淒惻一笑,他握緊了手心。
如果時間可以倒轉……剛才那句話,他是出自真心的。
可惜,這個世間,時間並不可以倒轉。
而如今的映伶,身邊已有了一個傅秋辰。
他是一個可以讓映伶依靠的男人,當他們平安渡過了這一個劫難,一定會幸福的吧?
他真的希望他們可以幸福!
第10章(2)
輕輕地推開房門,蘇映伶端著湯藥走到床前。
暗秋辰似乎睡著了,緊閉著雙目,靜靜地躺著,但眉峰緊蹙,額際上也布滿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輕嘆了口氣,蘇映伶將湯藥擱置在案桌上,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他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龐。
她愧為他的妻子,連他受了傷,都沒有察覺到。
掏出了手巾正想為他輕拭著冷汗,忽然,傅秋辰眉峰復又擰了起來,似乎是陷入了某個噩夢之中,就連呼吸也急促起來,一只手無意識地緊緊揪住了心口。
「相公?相公,你怎麼了?」蘇映伶吃了一驚,抓住了傅秋辰冰冷的手,試圖搖醒他,誰知卻被傅秋辰反手緊緊扣住,面露痛苦之色。
那一下非常用力,力道之大讓她幾乎以為自己的手骨會被捏碎。
他究竟是被噩夢困住了,還是在忍耐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相公,你醒醒,醒醒啊——」強忍著手上的疼痛,蘇映伶沒有掙月兌,只是不斷地呼喚著傅秋辰。
「映伶!」
驀地,傅秋辰驚坐了起來,手上的力道也隨之放松了些,但眼神卻沒有焦距,迷茫而無措。
那一瞬間,蘇映伶只覺心口一揪,不由反手緊握住了他冰冷而汗濕的手。
「相公,你怎麼了?我在這。」
「娘子?」傅秋辰終于回過了神,當他的目光落到蘇映伶身上時,眼中卻掠過了一絲令人看不清的極痛之色。
「相公,你——」
蘇映伶話音未落,就被擁入了冰冷的懷抱里。
「相公?」
「不要說話。」傅秋辰的聲音有些沙啞,「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一會兒,好嗎?」
蘇映伶疑惑不已,卻沒再開口追問,只是任由他抱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傅秋辰才松開了懷抱,蘇映伶抬頭看著傅秋辰,「相公,你是做噩夢了嗎?」
暗秋辰點了點頭,微微垂下了眼簾。
蘇映伶輕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際,見高燒已退去,這才稍安了心。
「還有哪里不舒服嗎?」蘇映伶輕問。
暗秋辰搖頭,抬眸的那一刻,唇角也揚起了一絲淡淡的微笑,「我沒事啦,你不用擔心。」
蘇映伶聞言卻是蹙眉,「徐大哥說你受了內傷——」
「已經好了。」
「好了?」蘇映伶蹙起的眉峰又深了幾分。
「是啊,我剛才已經調息過了,你看,我不是連燒都退了嗎?」傅秋辰微笑地伸出手,撫上了蘇映伶擰起的眉心,「娘子,我可不喜歡看到你皺眉的模樣。」
「真的只要通過調息就行了嗎?」對于武學,蘇映伶根本就不懂,只是隱約記得,以前徐子皓曾告訴過他,練武之人若是受了內傷,可以通過自身的修為和真力來調養,但……不可能這麼快就可以痊愈吧?
「娘子,你忘記了嗎?我的師父可是江湖中的神話,作為他的徒弟,沒學到十成,也學了七八成了,當然不可能被一點小小的內傷困住。」
「那就好。」見傅秋辰氣色漸漸好轉,蘇映伶心中所壓的大石終于放下。
回想起當年剛嫁給傅秋辰時,她曾被傅秋辰無意中顯露的輕功嚇到。原本以為他只是一個從小衣食無憂、不知人世愁苦的大少爺,卻沒想到,年紀輕輕的他竟有著一身好武功。那時她才知道,傅秋辰的師父是江湖中神話般的存在。因一次機緣巧合,教了傅秋辰三年武功,隨後離去,不知所終。
原本那個時候,她並不喜歡傅秋辰會武功。她曾經因為徐子皓而與一些武林中人打過交道,自然很清楚,江湖中有些人是嗜武成狂的,萬一不小心被什麼狂人發現,可能所有的人甚至整個傅府,都不會有什麼安寧日子好過,所以她平時才會千叮萬囑不讓傅秋辰顯露那一身絕學。但此時此刻,她卻很慶幸傅秋辰會武功,至少,他可以好好地保護他自己。而不像她,總是成為別人的負累。
「快趁熱把藥喝了吧!」強壓下心頭的無奈與嘆息,蘇映伶將藥端到了傅秋辰的面前,「雖然你的燒退了,但風寒應該還未完全驅除,別讓邪寒入體了。」
「好。」傅秋辰微笑著接過湯藥,目光卻落在了蘇映伶紅腫的右手上。
「娘子,你的手怎麼了?」猛然想起,剛才迷糊中,好像抓住了什麼的人,傅秋辰臉色微顯蒼白,「是我弄傷的?」
「沒事。你快點把藥喝了。」蘇映伶淡笑著搖頭,「我一會兒敷點藥就行了。」
暗秋辰沉默地一口將湯藥飲盡,然後將空碗擱在一旁,抓起蘇映伶受傷的手,為她輕輕按揉著。
「剛才你做了什麼噩夢?」蘇映伶輕問。
「嗯?夢嗎?我忘記了。」傅秋辰回答得心不在焉,一門心思似乎全在蘇映伶受傷的右手上,「娘子,真對不起,是不是很痛?」
蘇映伶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開口︰「相公,我不是個稱職的妻子吧?」
暗秋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為什麼這麼說?」
「你生病、受傷,我竟都沒有察覺。」蘇映伶抬頭深深看進傅秋辰的眼楮里,「我們成親一年了,你從來不會這樣發噩夢,一定是最近太勞累了,所以才——」話音未落,雙唇已被傅秋辰一指點住。
「娘子,做噩夢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傅秋辰淡淡地微笑,「再說啊,無論我為你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
一股暖意與感動瞬間填滿了心頭,蘇映伶輕掩下了眼簾。
暗秋辰凝視著她優雅美麗的側臉,忽然淡淡說了一句︰「娘子,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什麼請求?」
「如果有一天……你決心離開我了……」
「我不會離開你。」蘇映伶打斷了傅秋辰的話。
暗秋辰一怔,隨即輕笑,「我只是說如果啊!」
「沒有這個如果。」蘇映伶說得堅決而斬釘截鐵。
「是麼?」傅秋辰唇角極輕極輕地一揚,「我也好希望沒有這個如果——」
「什麼?」他那一句話說得太輕,蘇映伶沒听清。
「哦,沒什麼,我是說,我很開心听到你這樣說。」
「那好好休息一下,我們一會兒要出發了,你和徐大哥都要保存體力。」蘇映伶扶著傅秋辰重新躺回床上,「雖然你的內傷痊愈了,燒也退了,但也不要逞強。」
「哦。」傅秋辰听話地閉上了眼楮。
蘇映伶為他蓋好錦被,這才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走出房間,並為傅秋辰輕輕關上了房門。
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傅秋辰緩緩睜開了眼楮。
他竟連獲得一個請求的機會都沒有了啊!但這樣也好,不給自己任何希望,也不要給她留下任何一絲痛苦。
那麼,一切就到此結束吧!
就像剛才自己所做的噩夢一樣,到最終,所有的人,包括她都會……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他撐坐了起來,微微合目調了下氣息,除了心口依舊隱隱作痛之外,真氣已順暢了許多。
看來師父教他的這個方法真的很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