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衣架前,取了一件外袍,給他輕輕覆上,低下頭才發現他蒼白的臉頰上泛著一抹異樣的暈紅。
微蹙眉峰,她輕輕伸手一探。
額間的溫度燙得嚇人。
難道他的風寒一直都沒好?
正想開口喚他起來,耳邊響起了一道低低的申吟聲。
「徐大哥——」只能暫時放下傅秋辰,蘇映伶走到床頭,擔憂地看著徐子皓,「徐大哥,你醒了嗎?」
徐子皓緩緩睜開了眼,似想了什麼,猛地坐起,胸口卻是一陣劇痛,不由揪住胸膛,悶哼了一聲,滿頭冷汗。
蘇映伶連忙扶住他的手臂,「徐大哥,別這麼激動,你傷得很重——」
「映伶,他沒傷到你吧?」徐子皓急急打量著蘇映伶。
「我沒事。」蘇映伶輕聲安慰。
見她臉色雖略顯蒼白,但看起來似乎沒什麼大礙,徐子皓才稍稍放下一顆心。
「琴玉他們呢——還有兀真——」
「兀真已要走了,但琴玉他們——」蘇映伶欲言又止。
「他們——」徐子皓急了,體內忽然涌上一陣噬心般的痛楚,臉色頓時慘白,一時之間竟無法再開口說話。
「徐大哥,你怎麼了?」蘇映伶瞧出了徐子皓的不對勁。
徐子皓搖頭,但堅持著沒讓自己昏過去,「琴玉、琴玉他們呢?兀真是不是把他們都——殺了——」
「琴玉已經成功逃走了,但其他鎮民都被兀真帶走了,他要我們三天之內交出那個‘東西’。」
「三天?」徐子皓神色略顯茫然。
「嗯。」蘇映伶點頭。
徐子皓輕輕合了合眼眸,復又睜開時,眉宇間的痛楚之色已不復見。他的目光落到了還靠在床尾似乎還在沉睡的傅秋辰身上,然後又重新看向蘇映伶。
「映伶,我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必須要跟你交待清楚,不過——」徐子皓苦笑,「你現在能不能先幫我熬點藥?」
「熬藥?」蘇映伶微感詫異。
「嗯。」徐子皓點頭,「我現在開張方子給你,我必須盡快恢復體力。」
「好。」蘇映伶扶著徐子皓下床。
徐子皓在案桌前坐了下來,伏案疾書,然後將方子遞給了蘇映伶。
「所有藥材都在玄墨閣左廂的藥房里,每種藥材都標上標簽,你很容易找到。記住,藥必須要用慢火熬兩個時辰。」
「好。我這就去。」蘇映伶拿著藥方轉身走出了房間。
徐子皓深吸了一口氣,閉目調息了一會兒,直到體內翻涌疼痛平息,他才再次睜開了眼。
「秋辰,我知道你醒著。」
原本靠在床上緩緩睜開了眼,唇角輕牽,「我也知道,你是故意支走娘子。」
「嗯。」徐子皓點頭承認。
「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傅秋辰站起了身,掩唇輕咳了兩聲,「我不想再費勁去猜了,我也沒什麼精力猜來猜去了!」
徐子皓側過身,深深凝視著傅秋辰,「我並沒有打算把你們牽扯進來,但我沒想到那幅《五牛圖》竟會成為禍根。」
暗秋辰苦笑,「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想辦法在三天之內拿出那件東西好救人。這雲鎮里所有的人可都成了人質了。」而且,還要加上娘子的性命。但這句話,傅秋辰並沒有說出口。剛才娘子沒開口說出來,就說明,她不想讓徐子皓知道,既然她不想,那麼,他就如她所願。
「不能拿出來。」徐子皓手心緊緊握起,「就算是犧牲了整個雲鎮,我也不能將東西交出來。」
犧牲整個雲鎮?!
暗秋辰渾身一震,臉色煞白。
「如果……如果除了雲鎮的人,還要用映伶的命換呢?」
徐子皓微垂下眼簾,「也不能換。」
暗秋辰神色再度慘白了幾分,冷笑,「你倒是說得毫不猶豫。她——」話到嘴邊,他復又強咽了下去。
「那你倒要告訴我,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麼?竟能讓你犧牲所有的人。」
徐子皓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雲鎮那數百條人命,他竟說舍就舍?!
徐子皓站起身,走到傅秋辰面前,「秋辰,這件事事關重大。我本意並不想把你和映伶牽扯進來,但事情走到這一步,我也無從選擇。所以,我希望你我能聯手,摒棄一切成見。現在,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暗秋辰心中混亂不已,從陸遠搜查傅府,到出現金人將軍兀真,他就隱隱猜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深吸了一口氣,他抬眸迎視著徐子皓。
「那你要我做什麼?」
當蘇映伶煎好了藥,路過大廳時,看見了地上躺著那張《五牛圖》。她不自覺得停下了腳步。
踏入廳內,她放下了手中的藥碗,彎腰撿起了那幅古畫。
畫上的手卷已月兌落了一邊,畫面上甚至沾染上了一些觸目的血跡。
這血……是徐大哥的吧?
回想起昨夜那一場大戰,蘇映伶輕嘆了口氣,將畫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
終究還是因為這幅畫,她拖累了傅秋辰,也拖累了傅家……那麼,現在的她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這一切?
三天。
她只有三天的時間了啊!
徐大哥堅持不交出那件東西,一定有他的理由。但傅家和雲鎮那些人又該怎麼辦?
其實對于自己只剩三天的生命,她沒有一絲的擔心,也沒有半點的焦慮。她不知道,是不是就連對自己,她都已冷情如此了?還是……在潛意識里,她想就這樣私心地了結一切,沒有……任何眷戀?
——娘子,我來接你回家。
不經意間,腦海里掠過了傅秋辰帶笑的臉龐。
握住了手中的畫卷,她輕輕苦笑。
還有一個人在等她啊!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了?
心底也不知涌上了什麼復染的滋味,她重新端起了案桌上的湯藥,走了出去。剛走近徐子皓的臥房,正欲敲門,卻听見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徐大哥——」
下意識地,她以為是徐子皓傷勢惡化,也顧不上敲門,「砰」的一聲,推開了房門,然而,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卻發現咳嗽不止的人竟是傅秋辰。
他背靠著牆,微彎著腰,一手緊揪著心口,一手掩著唇,耳邊的長發散落而下,覆住蒼白的臉頰,也掩住了他臉上真正的神色。
而徐子皓就站在旁邊,一臉的焦急和擔心。伸出的手在半空停滯了片刻,似想為傅秋辰順氣,但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相公。」
沒時間再去細思究竟發生了什麼,蘇映伶沖到了傅秋辰的面前,將手中的湯藥和古畫放下,然後攙扶住暗秋辰。
「相公,你怎麼了?」
他的身子滾燙得驚人,而且在微微顫抖。
蘇映伶心口不由自主地一窒,「相公——」
好半晌,傅秋辰終于勉力止住了咳嗽。
「我沒事。只是、只是一時氣悶。」抬起頭的時候,他朝她一笑。那笑容跟平時一樣,誠摯而燦爛,但不知道為什麼,蘇映伶竟從那抹笑容里看出了一絲隱藏的痛苦。
很自然地伸手探上他的額際,掌心觸及到那驚人的溫度後,蘇映伶蹙了下眉峰,然後扶著他在床上躺了下來,靠著床頭,然後為他蓋上了錦被。
「你怎麼燒得這麼厲害,是不是風寒一直沒好?」
「沒有啊,早就好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又發燒了?」傅秋辰微偏過頭,也不敢直視蘇映伶的眼楮,乖乖地任由她擺布。
蘇映伶沒有再追問什麼,眼底卻是閃過一絲復雜。剛扶著他的那一刻,她才發現,他消瘦了好多。
她很清楚,向來身子硬朗的他不可能會莫名地發燒。這幾日,他一定是帶病悄悄跟在自己身後,保護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