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為什麼嗎?」
「卓大娘就只說是卓姑娘的意思,說她很堅持呢!」
「唉呀,那可怎麼辦?夫人對卓姑娘繡的東西愛不釋手,如果知道卓姑娘不做了,不知道會怎麼氣惱呢!」
「所以現在管大娘還在後門園子里勸卓大娘,希望能成功。」
寒梅倏然站了起來,越听越心驚。
「難道是因為我的緣故?」
糟了,小妮子當真了。看情形她氣得不輕,否則怎麼會斷然辭掉傅府的活兒?她很需要錢的,不是嗎?
兩個小丫頭漸行漸遠,留給寒梅的震動卻是持續擴大。
他匆匆沖出書房。
當他趕到的時候,瘦弱溫婉的卓大娘已經要離開了。
「請稍等。」他頎長挺拔的身形如大鵬鳥般落在卓大娘跟前,低沉急促喚住了她。
她訝然回頭,「你是——」
「請問是卓夫人嗎?」
「我——我姓卓沒錯。」她眼楮一亮,熱切地瞅著眼前這器宇軒昂、俊秀風流的年輕人。「請問您是?」
「卓夫人您好,我是傅寒梅,是——卓姑娘的雇主兼朋友。請問卓姑娘為什麼不肯繼續做了?」他翩翩爾雅地請教。
卓大娘受寵若驚,「原來是傅公子。」
「請卓夫人喚我寒梅即可。」他露出百發百中的誘惑笑容,溫柔地道︰「令媛為什麼不願繼續留在傅家了呢?」
卓大娘臉紅紅的,幾乎是萬分驚喜地打量著他——
沒想到繡娘居然也會認識有錢人家的少爺,還和人家成為朋友。瞧這人年輕人容貌俊俏氣度從容,明擺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中龍鳳,而且身份高貴卻又謙遜和氣,繡娘怎麼從沒對她提過這個人呢?
「我也不明白繡娘為什麼不肯做,不過她說有苦衷。」卓大娘忍不住全盤供出,「所以才讓我來向管大娘請辭的。」
他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面上依舊笑意和煦,「原來如此。卓姑娘是有更好的出路了,才請辭傅家差事?」
「繡娘也沒告訴我,只跟我說她定有法子維持家計,要我放心。」
定有法子維持家計?是什麼法子?
他內心有種不詳的預感——這小妮子為了掙錢養家,該不會去做什麼極端的工作吧?
卓大娘又歡喜又感嘆地接續道︰「她真是個好孩子。都怪我們做父母的沒本事,不能減輕她的負擔,還加重她的壓力——唉,這孩子真沒話說,我這做娘親的實在對不起她。」
「卓夫人何出此言?料想卓姑娘絕不會這麼想的。」他安慰道。
「你這話和繡娘一模一樣。不過我實在想不通她有什麼法子掙錢了。」她納悶地道︰「還跟我說她要去捉雞——我怎麼都听不懂呢?」
捉雞?還是做妓?
他胸口咚的一聲,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這個笨蛋該不會去——
他臉色鐵青,聲音危險緊繃起來,「卓夫人,她現在在家嗎?」
他就算敲昏她也要把她扛回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想不開去做傻事!
好好的一個清白姑娘,何苦為了家計就要淪入那等風塵煙花地?那可是一進去就再無超生之日了——她存心想要他愧疚、痛苦至死嗎?
卓大娘傻傻地望著他,不曉得他干嗎突然臉色變得這麼奇怪?
「她不在,說是要去捉雞。她一直往城東走,我也不知道她要往哪里去。哪里有雞可捉呢?再說雞都是要錢的,如果去人家里白白捉雞不是犯了罪嗎?我著實擔心和緊——」
懊死!
他低咒一聲,匆促地道︰「卓夫人稍等片刻,我讓他們駕車送你回去。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呃——不用了,這怎麼好意思——傅公子?傅公子?」
他已經不見人影了。
寒梅飛快從馬廄里拉了一匹駿馬,躍上馬背後清嘯一聲,疾電般策馬奔出傅府。
他匆匆往城東去,問了幾家有規模的勾欄院都說沒有新來的姑娘,還險些給蒼蠅般的老鴇拉住走不了。
後來他在城東大街小巷打听了許久,有人說看見一個長得很像他打听的那位姑娘往東門出城了。
他沿途問,總算有農人清楚地說,兩個時辰前曾有個姑娘粗布衣裳打扮往山里去了,手里還挽著個大竹籃。
她去山里干什麼?
寒梅皺起了眉頭——她去山里干什麼?
他重復問了自己兩次,最後是身邊簡陋柵欄內,幾只老母雞咕嚕嚕的聲音解開了謎團。
他恍然大悟——這小妮子是要到山里捉免錢的野雞回家!
老天,他差點笑出來。
寒梅匆匆謝過老農夫,策馬撒蹄飛奔在草原上,最後還是忍不住抖落了一地爽朗笑聲。
真有她的,就連教他擔心都能這麼別出心裁!
話雖如此,他的心底卻涌上了一股潮水似的溫柔,深深澎湃激蕩——
他隨著農人指的方向往前方郁郁叢林而去,越行卻越加皺眉。
她自己一個人闖進這麼危險的綠林里去了?難道她不知道森林里危機密布,野獸四伏嗎?
已經日近黃昏了,滿天彩霞帶著夕陽余光溫和照射著謐靜的大地,晚風拂起——
他越發心焦,長嘯一聲,策馬入林。
第五章
寒梅焦灼地極目四望,仿佛恨不得把所有的幽徑看穿,立刻找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就在這時,他听見了一聲隱隱約約的虎嘯,臉色微微一變,右手入懷模出了三片薄如蟬翼的柳葉刀,左手牽動著韁繩策馬往虎嘯處前進。
胯下的馬兒不愧為大宛名駒,面對山中之王的吼聲依舊不驚不逃,穩穩小跑步前進。
驀然,駭人的情景躍入眼簾——
他眼神深沉危險得可怕,尤其當他瞥見緊緊抱住斑大樹干上的繡娘——他胸口一緊,熱血沸騰滾燙起來。
老天!
他立時判斷出了情況之危急——從那不耐到近乎瘋狂的吼聲和動作看來,盤旋在樹下的那頭猛虎顯然已經垂涎繡娘許久了。
「繡娘!」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樹上那小人兒微微動彈了一下,隨即又緊抱住樹干,拼命發抖。
「繡娘——」他又高喊一聲,非但驚醒了她,也驚動了猛虎。
老虎眼中散發出嗜血饑渴的利光,緩緩地轉過頭來,饑餓地盯著他,仿佛發現了絕世美食。
樹上的小人兒發出一聲哽咽,「傅公子?你——你怎麼會來這兒?不不不,你快逃,這兒有老虎,老虎會吃人——」
他眼眶發熱,震撼極了,「繡娘,你還好嗎?有沒有傷著?」
「有老虎——」她瘋狂地想要趕走他,生怕老虎傷害他。「你快走啊——快走,不要理我了!」
她已經這麼危急了,竟然還滿心顧慮著他的安危——
寒梅大大震撼,感動得不得了,沙啞地叫道︰「你放心,我——」
「小心啊,老虎過去了——你快走!」她悲傷絕望地叫。
猛虎驚天動地地吼叫著撲了過來,繡娘的哭泣嘶喊完全被淹沒了;就在她痛苦、不忍卒睹地閉上雙眸之時,突然間,老虎的吼聲消失了。
她瞬間胸口一劇痛,幾乎暈厥。
他——死了?
「你不是進來捉雞的嗎?怎麼反倒捉了一只大老虎?」他低沉悅耳的笑聲響起。
她一震,迅速抬頭,完全不也相信自己的又眼。
他好好的,完全沒事兒——而且雪白的衣服上連半點兒血漬也沒有,英俊的笑容還是那麼慵懶性感。
「傅公子?」她呆住了。
她愣愣地望向地上橫躺的虎尸。老虎也沒流血——是睡著了嗎?
看見她臉上驚悸猶存的神情,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愛憐地道︰「傻丫頭,怕老虎再起來追你嗎?」「它、它睡著了嗎?」她小小聲地,好似怕吵醒了老虎,「你快走,趁它睡著的時候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