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紙條,把它擺回我桌上。我拿起紙條,死阿花居然在上頭寫著︰這樣最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別怨天尤人了不知道好歹了,米米比那個勞勃瑞福強多了!
懊死的阿花,我瞪了她一眼,她捂著嘴偷笑。
下課後,阿花又咯咯的笑了好半天,我白了她一眼。
「還笑!苞老母雞一樣,難听死了。」
「真可惜,我沒把名字寫得更清楚些,否則就更明白了--搞不好他此對妳另眼相待!」
小麥滿臉霧水,不曉得我們在說些什麼。她沒有看到阿花傳紙條被截的鏡頭。
我不準阿花再亂說。這種事,一不小心就傳得很難听,張亮麗又頻頻回頭注意我們。
還好小麥也不堅持要知道,她好像有什麼心事,一直沉默不語。
放學後,因為和媽咪約在六點半,我決定在學校逗留一會兒才離開。我靠著廊柱,從四樓往下看,什麼東西都變得小小的,可是視野變得好寬闊。我眼光漫無目的地流轉,又回到校門。米俊寬正走向校門口,張亮麗跟在他身後一定距離以外。
這個發現讓我覺得有點意外。她一直擺出一副對米俊寬沒什麼興趣的模樣。畢竟還是少女,十七歲的我們有著太多的純情。我對她突然不再覺得那麼反感,突然覺沒什麼不可以原諒的。
雞婆走過來,打斷我的思潮。「杜見歡,看不出妳還真豪放啊!」
我正感到莫名其妙,她又繼續說道︰「听說妳晚上八、九點了還帶男孩子回家,手牽手的好不親熱!」
我只覺得一股氣直往腦門沖,直想狠狠的給她一巴掌。我冷冷地瞅著她,鄙夷的說︰
「妳是羨慕還是嫉妒?長得丑就要安份些,已經很丑了,又多嘴長舌的,難看死了!」
只見雞婆臉色鐵青,恨恨地轉身離開。而我,講了這麼刻薄難听的話,氣得胃也絞痛起來。
我蹲在地上,雙手捧著胃部。我知道這話是誰說的。一定是她,張亮麗,可惡!
我越想越氣,胃就越痛,到最後忍不住要申吟起來。一個人影暗淡了我的視線,我沒去理它。
「胃又痛了?」聲音溫柔蘊情的。我仍舊蹲在地上,知道是誰了,卻沒有力氣回答他。
餅了大概十分鐘,我才直起身子。這當中,他一直站在我旁邊,許多同學經過和他打招呼,好奇的看著我。
我走進教室收拾書包,他等在教室門外。
「一起走好嗎?」他問。
我點頭,和他並排走下樓梯。出了校門。他又問︰
「請妳吃炒飯好嗎?」
溫柔的勞勃瑞福!我笑著凝視他,說︰「我很樂意,可是我和媽咪約好了。可不可以保留到下次?」
他露出慣有的燦爛的笑容,混亂我的頭發,友愛的模觸我的臉頰︰「當然可以,下次什麼時候?」
「下次你有空的時候!」我說。
他又笑了,對我貶下眼。「後天呢?」
「後天。」我點頭,同時重重的說。
然後我攔了輛出租車,他幫我打開車門。我一直回頭看著他逐漸縮小成黑點的身影,不確定起自己的心情。而他心里究竟怎麼想,我更是迷惑不解。
我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五分鐘才到福松樓。
埃松樓是家日本料理店,東西既貴又難吃,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隱密式的隔間,聊天用飯可以不受干擾。
媽咪事先預定了包廂,櫃台小姐告訴我,她十五分鐘後才會到。
我把包廂的門打開,讓視線開闊些,然後盤坐在榻榻米上,東望西晃的。對門的和室包廂剛巧因服務生送食物來也打開門,我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群人,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我不是好奇心很強的人,但那堆人的氣氛實在很怪異,所以多看了幾眼。那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衣著考究,品味非凡,卻很明顯的分成兩邊,一邊以一個女孩為中心,另一邊以一個男的為中心。看樣子,倒真像是在相親。
相親?這名詞突然閃進我的腦海里,我覺得更有趣了。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時興這玩意兒。我仔細打量那個女的,二十三、四歲左右的青春,皮膚很白,遠遠看去感覺細致、很漂亮。一頭黑亮的秀發盤在腦後,露出光滑、白玉般細膩、令人想入非非的粉頸。只是她半垂著頭,含羞帶笑,一副大家閨秀、名媛淑女的端莊。
我將眼光調向男主角。距離遠,角度又不好,服務生擋住了大半的身影,看得不若女主角真切。不過遠遠看,只覺得那輪廓真漂亮,飽滿有形的額頭,挺直的希臘鼻,完美的唇線,外加弧度優美的下巴。看起來就是一副美男子的形象。不過那身影好像有點熟悉,我一時想不起來。這時候服務生退到玄關,跪坐鞠躬後準備拉上門離開,男主角在這時候轉過臉來,我和他四目交接打了個照面,然後「呼」一聲,服務生將門拉上。
我瞪著那扇門,一時間分不清楚自己的情緒反應。老天!那男的竟然是米俊寬!真是的!怎麼會在這里踫見他!他為什麼要選在這里相親!我好像窺視了他的秘密般不自在。真討厭!
媽咪一直到七點鐘才來。我拿起菜單,自顧點了一客手卷和鍋燒。
等服務生上好了料理,拉上門離開,媽咪才問我最近功課忙不忙,胃痛的毛病是否好一點。
我靜靜的听,淡淡的回答︰「還不就是那樣,沒什麼特別忙的。胃很好,很久沒痛過了。」
媽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妳上個禮拜六沒去上課,去那里了?還有,星期六下午留校,真的是補課嗎?」
我攪散鍋燒里刻意留生的蛋黃,濃稠的蛋黃液四處溢散,黏黏稠稠的,沾在筷子上,像是鼻涕,又像是排泄物,看起來惡心極了。
「不是補課對不對?數學考試不及格才被留校的,對不對?」
媽咪的口氣平平淡淡的,一點也不像識破女兒說謊、逃課秘密而憤怒的母親。
「既然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問的。」我有點訝異自己竟然用這種口吻和媽咪說話。
「我要妳親口告訴我,第一個讓我知道,而不是等別人都知道了,透過鄰居我才曉得。」
「是張媽媽告訴妳的?」
「妳不要管是誰說的。自己做錯事就要擔當。怕人家知道說閑話,事前就要盡一切努力,不讓事實發生。」
「我功課本來就不好,也沒瞞過誰。」
「那妳為什麼要撒謊騙我?」
我不停地攪動鍋燒,現在蛋黃液已溢滿整盅鍋燒,黃中帶褐的,像極了我瀉肚子的殘渣。
媽咪看我一直不說話,嘆了口氣︰「嘟嘟,媽咪只是希望妳有什麼事,就坦白告訴我。媽咪一直很信任妳的,妳也一直很自愛,從來沒有讓媽咪操心過。答應媽咪,以後絕對不再發生這種事?」
我遲疑了一會兒,輕輕地點頭。
媽咪笑了笑,想起什麼似的,又說︰「嘟嘟,妳想,要不要請個家教?」
「也好!」我停住撥弄鍋燒的筷子,左手支著頭︰「只怕現在這個時候不好找。」
「妳不用擔心這個,媽咪會安排。」
我再度點頭,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媽咪既然說要安排就讓她安排吧!反正家教請誰都一樣。
媽咪低頭看表,然後對我說︰「妳慢慢吃,我還有事先走了。晚上會晚一點回去。」說完起身走到玄關,我叫住她︰
「媽咪,昨晚我跟妳講的事--」
媽咪回頭,語調又回復日常的冷淡︰「我的事妳不要管,我自己會處理。」
「怎麼處理?」我忍不住沖口而出︰「跟女乃女乃說妳有男朋友?還是跟那個人斷絕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