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都知道,這趟任務分明是皇上在惡整將軍,就盼他能軟下姿態去求他,讓他過過癮,然後龍顏大展地決定公主下嫁,此事圓滿,皆大歡喜……可是歡喜個屁!將軍還是那個死樣子,沒把皇上惡意的威逼看在眼里,明知有陷阱,卻執意要來,害得大伙不得不一起送死。
坐在主位的宇文歡斂眼不語,接過無咎遞來的茶水。
這些問題之于他都不是問題,他有他的做法,但必須暗著來,說要商議軍策,也不過是一般征戰前的例行公事。
「將軍?」四大營副將全都目光灼灼地看著有點心不在焉的統帥。
濃密的長睫微掀,他懶聲道︰「我不打持久戰,這事,大伙都是知道的。」在邊關上,他們相處過一年多,知道他的行事作風,明白他一向快速作戰,絕不拖泥帶水。
「可是……」
「今晚,全員戒備。」
「將軍?」
「我答應你們,絕對能讓你們趕在過年回家。」話落,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快快滾回自己的營帳。
大伙正準備離席,其中一人眼尖,瞧見宇文歡座位後頭似乎有抹蠢動。「將軍!」話出的瞬間,腰間長劍已抽出逼到他身後。
宇文歡嘖了聲,伸手挾住凌厲劍身。
「將軍?」第三營副將震住,難以置信他竟以兩指制止他的攻勢。
「出去,別嚇著我的貓。」他懶聲回應,彈回劍身。
「貓?」四大副將都瞪大眼。
「不成嗎?」俊面一沉,陰邪駭人。
「成成成!」將軍正常時,看起來俊朗颯逸,然而臉一沉,一樣俊美,卻透著一股教人毛骨悚然的邪氣,于是眾人一窩蜂的,全跑光了。
等人一走光,先是听見無咎的大笑,而後是幸兒奮力爬出被子的窸窣聲響。
「歡哥哥,我要悶死了!」她喘著氣,粉女敕小臉悶出紅暈。
宇文歡瞪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揪出。「等戰事一停,我非要立即將你遣回不可!」這兒可是有二十萬雄兵,外加瓦刺的三十萬大軍,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把她淹死!
要是讓人瞧見他窩藏她,肯定回朝便流傳著他征戰之間不忘帶軍妓在身,屆時那纏人的公主要是追查過來,他頭一個劈了無咎!
「歡哥哥,你留下我嘛,我可以幫上你的忙的!」盡避被被子悶得有點頭昏眼花,她還是愛嬌地央求。
「好,你說,要怎麼幫我?」他哼了聲,指了指地形圖。
幸兒看了下,裝模作樣地攢起眉,摩挲著細滑下巴,學人有板有眼地說︰「這事,不難,但,也不簡單。」
「廢話!」誰都會說。
「我還沒說完!」她抗議地哇哇叫。「我要說的是,這邊境樓加城牆約莫十一、二層樓高,雖說咱們要攻的是底下的城門,但城門欲破不易,倒不如攻頂上的邊境樓,只要派兵攻打樓台,瓦刺必引兵而上,屆時咱們另分一路專攻城門。」
「照你這種說法,光是對方的箭雨就可以把咱們都串起來烤了。」宇文歡哼了聲,但已極感動她為他研讀兵法到這種地步。
「歡哥哥,咱們必得夜襲啊。」她輕笑,掩嘴咳了兩聲,又說︰「從勁隊里挑出百來名身手最為矯健的高手,趁夜火燒樓城,再派出精銳箭手,在箭頭包上火藥射入火中,歡哥哥,你說,接下來會如何?」
趁亂之中,鳴鼓搖旗潰散瓦刺軍心,分派兩路,呈雁陣形進攻……宇文歡微微眯起眼,突道︰「幸兒,你還在想禍害遺千年?」要不,從何生出如此歹毒的想法?
他的幸兒怕死,也怕別人死,怎可能談笑論戰事?
她微愕,而後甜甜笑開。「不,無咎哥哥說,並不是要當壞蛋才能活得久。平時我在家時,會替歡哥哥誦經,還刻了幾幅佛畫供在佛前,偶爾開倉救濟、造橋鋪路,替侯爺府所有的人積陰德,大伙一起長命百歲。」
「是啊、是啊,都是你無咎哥哥說的。」冷眼瞟向無咎,只見他笑得放肆,不由得更惱了。
他七歲被丟棄于山上,被娘找回後,無咎便已經在府里,他不知道他的底細,但是無咎卻把他模得一清二楚,也是頭一個不拿他當異類看待的人……隱隱約約之中,他總覺得無咎是他的同類,有時甚至覺得他比慶兒更親。
「歡哥哥∼∼」嬌女敕嗓音不此當年輕細,反而多了股成熟的嫵媚感,一股淡雅香氣隨之灌入他的鼻息之間,沁入他的骨子里,扯痛了他不敢放肆的心.
「你喝藥了沒?」他沉聲問,幾乎是咬著牙才能強迫自己冷靜。
她嘴一扁,女敕臉好苦好苦。
「請你的無咎哥哥去幫你拿藥來,喝完之後給我上床睡覺,關于戰事,不需要你多嘴,再多嘴,我就把你趕回去。」偷偷把她推開些。
被推開,就像是被拒絕親近,她扮了鬼臉,吐了吐舌頭。
不打緊、不打緊,無咎哥哥說,歡哥哥的心不是鐵打的,總有一天會教她給感動的……
只是總有一天,究竟是在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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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魅,月隱遁。
一抹黑影從統帥營走出,而後,無咎也閃身而出。
「二切小心。」清淡的嗓音幾乎融入強勁的風中。
宇文歡似笑非笑,唇角微掀。「保護好幸兒,她若有差池,我殺你一百遍也不夠。」
「我既然會將她帶來,定是為了力保她的性命,你盡避放心.」
看了他一眼,宇文歡不再言語,拉開布條蒙臉,只留一雙精銳的眸。
他蹬地躍起,瞬躍數十丈高,轉眼間隱沒在夜色中。
若是外人瞧見,必當他是個內力深厚,武功高強的江湖人,然而事實上,他從未拜過任何門派,從未習過各路招式,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也是為何每回上戰場,他總是一馬當先地殺出血路。
他的眼力極好,可以瞧見幾里外的狀況,他的耳力極好,可以听見幾里外的所有動靜。他自幼神力加身,三歲已能捏碎桌角,是故七歲時不慎打死一匹馬而被親爹丟于後山,一夜後被撿回無恙,因那夜他空手殺了一只狼。
點地再起,躍上枝頭,落地再疾奔,自扎營處到邊境樓城門有二十里遠,在他的腳程下,連半炷香的時間都不用。
他身形如魅,奔至城門下,迅速躍至邊境樓樓頂,單腳立于屋脊上,取出先前暗藏在身的火藥,往下扔去,就在快要落地的瞬間,握拳擊出掌風,火藥轟然發出巨響。
霎時,天搖地動,哀嚎鬼吼四起。
又躍入城內牆,宇文歡依樣再放了幾次火藥,爆炸聲震碎了寂闃的夜。
約莫一刻鐘後,城門外突地戰鼓聲震天價響,有如滾滾洪水沖破城門。
瓦剌人多有防備,但從未受過如此吊詭的攻擊,一時之間只能四處逃竄,任由明兵入侵。
站在樓宇頂端,只見城門外微微散落的雁陣攻入城內,看著底下恍若人間地獄般的殘殺,他嫌惡地別開眼,卻突地瞥見約莫一里外,有抹小小身影騎馬逼近,眼見要混入軍隊之中。
「混帳無咎!」他咬牙低咆,暗夜微露的月光側映出他妖詭的側面。
余光瞥見底下城牆已列滿弓箭手,他縱身躍起,身影與沖出雲層的月相映,有如天神之姿,然而眸泛青光,獠牙微露,形似妖怪。
就見他落地再躍起,兩個跳躍就擋在那疾奔的馬兒身旁,一把將上頭的人兒拉入懷里,隨即滾到一旁。
一陣天旋地轉,幸兒還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便被頂上兜頭落下的怒吼給震得神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