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麼鬼!不是說喝了藥便要你睡的嗎?!」宇文歡難掩狂躁地大罵.
她抬眼,咳了兩聲,瞧見他沒事,松了好大一口氣。「歡哥哥,我一覺睡醒,沒瞧見你,心想你不知上哪,又突地听見戰鼓大起,我猜你肯定是出戰不讓我跟,所以……」
「所以你就膽敢不听我命令,騎馬上戰場找我?!」他憤怒難平的嗓音幾乎快要壓過抽動人心的戰鼓聲。「你想死也不用挑在此地!」
懊死的無咎為何要教她騎馬?!明知她身子骨極差,顛簸勞頓的,分明是要她的命!
「我、我……」擔心他啊,擔心得要死,擔心得坐立不安。
「無咎呢?」
「我正要說,瓦刺人突襲我軍,所以無咎哥哥擋著要我快走。」
聞言,他總算明白雁陣散落的主因。
懷中香氣襲人,他微惱地起身,腦中快速運轉,思忖著兵馬分散多少,再凝神去追听二十里外的聲響,瞬地,有人驚喊——
「爵爺,小心!」那是無咎的聲音。
來不及回身,宇文歡已听見了成串箭翎凌空穿破而來的聲響,第一個念頭轉來就是——
「幸兒!」他聲嘶力竭地吼,親眼瞧見第一支箭射落在她的腿邊,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亂箭似雨,他無法將她推離險境,只能移動身形擋在任何可能會落在她身上的箭道上。
箭,自背穿透過胸,熱血噴灑在幸兒錯愕的小臉上。
「不——」她瞪大眼,淒絕哀喊著,小手立即撫上他的胸口,小臉滿是驚恐和慌亂。「歡哥哥!歡哥哥!不要——」
他咬了咬牙,單手抓起她,將她往無咎的方向丟去。
無咎快馬趕來,立即接住她的身子。
「快走!」他咬牙吼著,在月光模糊的映照下,身形似人非人。
無咎立即策馬朝反方向而去,一眨眼的工夫,整片箭雨落下,哀嚎頓生,幸兒眼睜睜地看著那身影被周遭亂而無緒的軍隊和箭雨掩去,身子狂顫不止。
「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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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哥哥、歡哥哥……」已被明軍收復的邊境樓城牆上,傳來幸兒斷斷續續、抽抽噎噎的哭聲。「快去救歡哥哥、快去救歡哥哥!」
她抱頭靠在城牆上,巨大的無力感像是要將她徹底吞噬。
她到底是來干麼的?她到底是想救誰,終究又是害了誰?
天亮後,無咎哥哥才帶著她回邊境樓會合,她的粉顏早已拭淨,但是溫熱的血卻仿佛還黏膩腥熱地貼覆在她的肌膚上。
血啊,是歡哥哥的血!
銳利的箭從歡哥哥的胸膛破出,濺了她一臉的血,然後不見了、不見了……那箭像是透過歡哥哥的身體穿入她的胸膛,刺破了她的心,在瞧不見之處,淌了一攤的血,像是要一口氣流盡她殘存的氣息。
天蒙蒙亮,她的眼前卻是一片黑暗,沒有歡哥哥的世界,時時像是子夜。冷汗沿鬢滑落,她像是要昏了,卻又咬牙強撐著。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若真見著尸……心頭陡然掐緊。
她要伺候一輩子的歡哥哥若是不在了,她還留著做什麼?做什麼?淚眼恍惚地瞪著城外成堆的尸體,血水浸染著大地,在天色微亮之際,顯得駭人可怕,她卻怔忡地直視著,顫抖的縴弱身子像是隨時會從城牆墜落。
「你在做什麼?」一把力道扣住她。
她驚喜回眸,隨即又滑下兩行清淚。「無咎哥哥……歡哥哥呢?歡哥哥呢?他會不會有事?他沒事吧?雖然歡哥哥像文人般縴細,但我知道他很厲害的,他不會有事的吧?」
一連串的問題讓無咎沉默了一陣才開口。「他們已在城外的尸體上一一搜查了。」
胸口驀地一悶,氣血翻涌,一股腥甜沖上口,毫無預警地嘔出一口血。
「幸兒!」無咎趕緊抓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歡哥哥……真死了嗎?」她滿口鮮紅,目光迷散。「死了嗎?」
「我沒這麼說!」他難得表露惱怒。「你給我清醒點,你還要伺候你歡哥哥的,不是嗎?」
「是啊、是啊,我是這麼想的,但是……」眼前一黑,她跌進黑夜里尋找她的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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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沾上了瓦剌人的血啊,教小丫頭瞧錯了……咱們都被小丫頭說的話給嚇死了!」
「這下子,今晚可要大開慶功宴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一些武將們的欣躍嗓音。
「幸兒呢?」有人低問,那嗓音裹著她不曾听過的柔情。
「她在房里。」她听見了無咎哥哥這麼說。
不一會兒,她听見門被推開的聲音,輕緩腳步走來,床榻邊微微地陷下,她立即張開眼。
「醒了?」聲音有些訝異。
瞪大水眸,她很用力地瞪著,盡避霧氣彌漫她的眼,她就是不願眨一下,就怕一眨,來人就會消失不見。
宇文歡撇唇哼了聲。「瞧傻了?」
是她習慣的譏誚口吻!她立即掙扎著坐起,盡避氣喘吁吁,盡避渾身難過得像是魂魄要抽離身體,她還是強撐坐起,雙手直揪著他的衣袍。
「怎麼,睡傻了?」語氣戲謔,但黑眸卻是專注地鎖住她。
她身子輕晃,氣息如絲,卻執意不肯躺下,用力拉開他的衣襟,瞪著他精實卻白皙的胸膛。她常覺得歡哥哥是個最不像武人的將軍,他細皮女敕肉,面白如玉,沒想到就連身子也是如此,上頭甚至連個疤痕什麼的都沒有。
怎麼可能?衣服是換新的了,自然沒有箭穿透的痕跡,然而身體呢?換了衣服也順便換了一副軀體了?
眯起眼,再湊近點,努力地瞧,甚至雙手在他的胸膛上輕撫。
「幸丫頭,你在胡鬧!」聲音夾雜惱意,還有些許不知所措。
她再抬眼,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只見他別開眼,唇角譏誚地微掀。「怕我了?想走?也行,明兒個天一亮,我就讓無咎送你回去……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話未完,懷里的丫頭已經緊緊地環抱住他,雙手在他的背後交握,放聲嚎啕大哭。
「歡哥哥,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你……」
宇文歡只能瞪著她的頭頂。已經有多少年沒讓她這麼百無禁忌地抱著了?又是多久沒听她哭得這麼慘烈了?
她……不怕他嗎?
「歡哥哥,打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是神!」她抬眼,又哭又笑的,像是極為激動,原本蒼白無血色的粉顏添了點紅暈。
「……神?」他冷冷掀唇哼著。「你打算要膜拜我嗎?」
她真不怕他,從她的眸底讀見的,全都是她赤果果的情感,知他還活著的狂喜。說他是神?他是非人非妖也非神,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
「那怎麼可以?」她氣喘得嚴重,又是笑又是哭。「你要成仙了嗎?不行啊,你要是成仙了,幸兒怎麼辦?」
已經有多久沒听見她如此語無倫次的話了?這蠢丫頭。
「放開,你抱疼我了。」鼻息間皆是她身上的清雅香氣,令他難受。
「疼才好,會疼就是人,不是仙!」她抱得更用力了。
「……無咎,別光站在那兒笑,把她拉開!」俊白的臉已有抹赧紅。
「再讓她抱會兒吧,她哭了一夜。」無咎難得為她說情。
「……笨蛋。」心疼極了,卻不願彰顯在外,只是以煩躁的手勢揉亂她的發,掩飾心憐。
她一頭長發垂散,原本就蒼白的粉顏如今更是半點血色不存,就連女敕唇上亦是一片慘白,整個人病弱得揪緊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