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恩的自制力開始瓦解。「我不會問你隱居在哪個山洞,以至于不知道我回倫敦已將近一個月,而且在今天上午結婚了。」他的聲音冷靜但內心激動。「這位淑女正好是我的妻子。」
他轉向潔絲。「夫人,容我向你介紹——」
鮑爵的粗聲狂笑打斷他的話。「結婚?」他喊道。「我才不信,你干脆說這只極樂鳥是你的妹妹。不,說是你的姨婆豈不更絕。」
由于任何上過學的女生都知道極樂鳥是妓女的別稱,所以丹恩毫不懷疑他的妻子很清楚她剛剛遭到了侮辱。
「昂士伍,你這話等于是在說我說謊。」他以不祥的溫和語氣說。「你誹謗了我的妻子,而且是兩次。我限你十秒內道歉。」
昂士伍瞪視他片刻,然後咧嘴而笑。「你向來善于挑戰和恫嚇,老弟,但那一招行不通,我看到騙局時認得出來。你上次在哪里表演,小親親?」他問潔絲。「干草市場的國王劇院?瞧,我一點也沒有誹謗你。我看得出,你比他慣常找的柯芬園貨色高檔。」
「第三次了,」丹恩說。「老板!」
躲在陰暗角落的旅店老板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爵爺?」
「勞駕帶夫人去她的房間。」
潔絲的手指戳進他的臂膀。「丹恩,你的朋友有點醉。」她低聲說。「能不能——」
「上樓。」他說。
她嘆口氣,放開他的手臂,照他的話做。
他等她經過樓梯平台後轉向公爵。昂士伍還在盯著她看,猥褻的表情說明他的思緒。
「真是極品。」昂士伍說完轉頭朝丹恩擠眉弄眼。「哪里找到的?」
丹恩揪住他的領巾把他推到牆上。「骯髒愚蠢的家伙,」他說。「我給過你機會,白痴。現在我不得不扭斷你的脖子。」
「我嚇得全身發抖。」昂士伍說,想到打架使他模糊的眼楮一亮。「如果我贏了,小妞歸我嗎?」
☆☆☆
不久之後,潔絲不顧女僕的抗議,站到俯瞰旅店庭院的陽台上。
「夫人,求求你快進來。」蓓姬哀求道。「那種場面不適合夫人觀看。你會生病的,我知道你會,而且是在你的新婚之夜。」
「我看過打架。」潔絲說。「但從沒看過因我而打的架。我並不認為他們會受多大的傷,依我估計他們勢均力敵。丹恩的塊頭固然比較大,但他只能用單手打斗。昂士伍不僅體格健壯,而且醉到不太會感到疼痛。」
樓下的鵝卵石庭院迅速擠滿了人,有些竟然身穿睡袍、頭戴睡帽。消息迅速傳開,即使夜已深,男士們還是抗拒不了看人打架的吸引力;更何況參與者是兩位貴族。這對拳擊迷來說更是難得的饗宴。
雙方各引來一批支持者。六位衣著入時的紳士聚集在丹恩身旁。他們一如往常地大聲提供相互矛盾的建議,丹恩的貼身男僕安卓則在幫忙主人月兌去上衣。
蓓姬尖叫一聲縮回陽台門邊。「老天保佑,他們沒有穿衣服!」
潔絲不在乎「他們」。她的眼楮只看一個男人,打赤膊的他令她無法呼吸。
火炬的光照亮黃褐色的皮膚、寬闊的肩膀、強壯的二頭肌和結實的胸膛。他轉過身,她看到肌肉發達、線條分明的光滑背部。他就像大理石的羅馬運動員雕像活了起來。
她月復部一緊,渴望與驕傲混合成熟悉的熱流,在體內奔竄。
我的,她心想。那個想法是又苦又樂、又期望又失望的憧憬。依照宗教及世俗的法律,他在名義上都已屬于她,但沒有任何法律可以使他真正、且完全地成為她的人。
那需要堅持不懈的長期戰斗。
連喝醉的昂士伍都比她更有勝算,她悲哀地心想。但他似乎不太聰明,而她的戰斗需要頭腦,而不是肌肉。
潔絲不缺乏腦力,而樓下那令人垂涎的景象,已足以構成充分的動機。
她看到一個男人用臨時吊帶固定丹恩的左臂。然後斗毆雙方彼此面對。
信號發出。
昂士伍立刻低頭揮拳猛攻對手。丹恩面帶微笑地後退,輕松閃躲一連串的攻擊,任憑公爵使出全力。
但無論怎麼用力,昂士伍都是白費力氣。丹恩腳步輕快,反射動作快如閃電。半醉的昂士伍動作依然敏捷,但丹恩還是使他徒勞地追逐。揮空的一拳又一拳使公爵勃然大怒。
他的攻勢更猛,出拳更用力,嘗試每個角度。一拳擦過丹恩的手臂。人影一閃,啪地一聲重擊。接著只見昂士伍流著鼻血踉蹌後退。
「天啊,快得我根本沒看到。」潔絲嘟囔。「公爵肯定也沒有。」
昂士伍雖流著血卻不氣餒,大笑一聲往後跳,準備下一次的頑強攻擊。
蓓姬此時回到了女主人身旁。「天啊!」她的圓臉厭惡地皺在一起。「難道挨一次打還不夠嗎?」
「他們感覺不到。」潔絲繼續觀戰。「通常要到打完才會有感覺。打得好,丹恩。」她在丈夫有力的右拳擊中公爵的肋骨時高喊。「那正是他需要的。打他的身體,親愛的。那家伙遲鈍得很。」
幸好圍觀者的喝彩蓋過她的叫喊,否則丹恩很可能因嬌妻嗜血的建議而分心,並造成不幸的後果。
無論如何,他終于以三記擊中身體的重拳使昂士伍跪倒在地。
兩個人沖上去把公爵拉起來,丹恩徐徐後退。
「認輸吧,昂士伍。」丹恩的一個支持者喊。
「對,趁他還沒有真的傷了你。」
居高臨下的潔絲無法確定丹恩造成多少傷害。昂士伍流了很多血,但人的鼻子本來就很脆弱,容易流出大量的血。
昂士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盡避過來呀,大鼻子。」他喘著氣嘲弄。「我跟你還沒打完。」他笨拙地揮舞拳頭。
丹恩聳聳肩,大步上前,三兩下撥開亂揮的手,一拳擊中對手的肚子。
昂士伍像布女圭女圭一樣彎起身子往後倒下。幸好他的朋友反應夠快,在他的頭撞到鵝卵石的前一剎那接住他。他們扶他坐在地上時,他沖著丹恩傻笑。汗水混合著鮮血流下他的臉。
「道歉。」丹恩說。
昂士伍喘了幾口大氣。「對不起,丹恩。」
「你一有機會就要向我的夫人道歉。」
昂士伍點點頭,喘了一會兒氣。然後令潔絲懊惱的,他抬起頭望向陽台。「對不起,丹恩夫人!」他沙啞地喊。
丹恩跟著抬頭。汗濕的黑色卷發貼著他的額頭,汗水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上閃閃發光。
他看到她時吃驚地睜大眼楮,臉上閃過一抹奇怪的痛苦表情,但隨即恢復熟悉的嘲弄表情。「夫人。」他夸張地朝她鞠個躬。
群眾歡呼喝彩。
她點頭。「爵爺。」她想要跳下陽台,投入他的懷抱。
為了她,他單手打贏友人。他打得高明,贏得漂亮。他太棒了,令她想哭。她擠出顫抖的微笑,然後匆匆轉身走進蓓姬替她打開著的陽台的門。
☆☆☆
起初不確定該如何解釋新婚妻子不安的笑容,丹恩先是判斷形勢,接著察看自己的外觀,最後得出最糟的結論。
他認定她的笑容和鎮靜是裝給觀眾看的。那是掩飾的笑容,一如他經常掛著的笑容,因此他可以輕易想像出她在掩飾什麼。
她的新婚丈夫是禽獸。
他像地痞流氓一樣在旅店庭院里與人打架。
他不僅一身汗臭,還髒兮兮地沾滿昂士伍的血。
他赤果著上半身,火炬的亮光使她清楚地看到他原本打算隱藏在黑暗里的肥胖身體。
她這會兒可能正抱著夜壺嘔吐——如果她沒有上閂鎖門,外加幫助蓓姬拖來沉重的家具抵住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