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把她推進馬車,說身為女性的她天生是個大麻煩。但在馬車抵達安多華,她第二次需要上廁所時,他咕噥著叫她不必急。她回來時看到他耐心地喝著一大杯淡啤酒。他笑著請她喝一口,當她一口氣喝完他剩下的四分之一杯時,他笑得更大聲了。
「不該給你喝的。」他在他們再度上路時說。「現在你會想上從這里到安斯貝里的每一間廁所。」
接下來是一連串關于廁所和尿壺的笑話。潔絲之前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男人覺得那種軼聞好笑。但她在幾分鐘前發現,如果說得巧妙,那些故事有時真的相當好笑。
此刻她正從捧月復大笑中力圖恢復正常。
丹恩靠在椅背上,半眯的眼楮在眼角有細紋,線條分明的嘴彎成壞壞的微笑。
她想要氣他用粗俗幼稚的故事逗得她捧月復大笑,但她氣不起來。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樣可愛極了。她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惡魔可愛,但她控制不了。她想要爬到他腿上,吻遍他邪惡的臉龐。
他發現她在凝視他。她只希望自己看來不曾呈現一臉的痴迷。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問。
「我的和兩條腿都麻了。」她挪了挪身體。馬車雖然寬敞,座位仍然只有一處,再加上他體積龐大,所以她再挪也拉不開彼此的距離。幸好夜晚的氣溫降低許多,他的體溫才不至于太過逼人。
「在維希爾暫停時,你應該要求下車活動。」他說。「我們在抵達安斯貝里之前都不會再停車。」
「我根本沒有注意到維希爾,」她說。「你當時正在說我印象中最愚蠢的鮮事。」
「如果不夠愚蠢,那個笑話會無從理解,」他說。「你笑得很開心呀。」
「我不想傷害你的感情,」她說。「我以為你想要展現才智,來使我佩服你。」
他露出壞壞的微笑。「相信我,夫人,如果我想要打動你,方法絕對和才智無關。」
她心慌意亂,但故作鎮定地迎視他的目光。「你一定是指新婚之夜。」她面不改色地說。「那個你以天價買到的『繁殖權』。其實,那方面想使我佩服一點也不困難,因為你是專家,我則毫無經驗。」
他的笑容消失了一點。「但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你祖母那只懷表里的男女在做什麼,絲毫沒有令你困惑。還有,你似乎很了解妓女受雇提供的服務。」
「知識和實際經驗之間,畢竟有所差別。」她說。「我承認我對缺乏實際經驗感到有點擔心。但你似乎不是一個保守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很大方地指導我。」
潔絲希望他不會因不耐煩而不願教她。她學得很快,她確信可以在短時間內學會如何取悅他;只要他給她機會。她真正擔心的只有這一點。他習慣了受過訓練以滿足男人的妓女。他可能很容易就會對她的無知感到厭倦和惱怒,因而拋棄她去找比較不……麻煩的女人。
她知道他帶她去得文郡是打算在受夠她時,把她遺棄在那里。
她知道期望和嘗試得到更多,都是在自找苦吃。
除了少數的婚禮賓客,世人大多視他為惡魔,嫁給「柏家的禍害」只比被判死刑好一丁點。但他在擁抱她時不是惡魔,因此潔絲忍不住懷抱更大的期望。期望使她決心嘗試。
他轉開視線,用拇指揉搓膝蓋,皺眉瞪視著它,好像皺紋怎敢出現在他的長褲上。
「我想我們最好以後再談這個話題,」他說。「我沒有……天啊,我想不會太難吧。你又不是要在大學里爭古典文學或數學科的第一名。」
我只想爭你心中的第一名,她心想。
「無論什麼事,我要做就要做好。」她說。「事實上,我一直想當最好的。要知道,我非常好強。也許是因為我必須對付那麼多男生吧。我凡事都得打敗弟弟和堂表兄弟,包括運動在內,不然他們就不會尊重我。」
他抬起頭,但不是望向她,而是望向車窗外。「安斯貝里,」他說。「早該到了。我餓扁了。」
☆☆☆
「柏家的禍害」此刻害怕極了。
害怕他的新婚之夜。
但現在發現自己的錯誤已經來不及了。
沒錯,他知道潔絲是處女。他怎麼可能忘記,因為那是整件事情里最丟臉的部分之一︰歐洲數一數二的浪蕩子竟然失去理智地渴望一個微不足道的英國老處女。
他知道她是處女,一如他知道她的眼楮就像達特穆爾高原的霧靄顏色,也像那片廣闊大地的空氣一樣變化莫測。一如他知道她的頭發烏黑發亮,她的皮膚柔滑細女敕。在牧師面前,他滿心甜蜜地望著他的新娘。她穿著銀灰色的禮服,頰上浮著淡淡的紅暈。她不僅美貌絕世,而且清白純潔。他知道沒有男人佔有過她,而且她只屬于他一個人。
他還知道他會跟她上床。他經常作那種夢。此外,在仿佛等了六、七世之後,他下定決心要在豪華旅店里先享受美酒佳肴,然後才在鋪著干淨被單的舒適大床上規規矩矩地做。
不知怎的,他竟漏了考慮所謂處女除了表示沒有被男人踫過以外的其他涵義。不知怎的,他竟在種種激情幻想之余,忘了一項重要因素︰在他之前沒有一連串的男人替他鋪路。他必須親自破她的身。
傷了她正是他害怕的。(譯注︰breakher有多重含意︰破身、傷害、馴服。)
馬車停下。忍住叫車夫永遠不要停車的強烈沖動,丹恩攙扶妻子下車。
她挽著他的手臂,跟他一起走向旅店大門。她戴著手套的手從未顯得像此刻這般嬌小。
雖然她堅持她比一般女性高,但那絲毫也不能令龐大如房子的他安心。他擔心他壓在她身上的效果,也會像房子壓在她身上一樣。
他會把她壓碎,他會弄斷或弄壞她的某個部分。就算初夜經驗沒有害她送命,也沒有使她變成胡言亂語的瘋子,她也會在他再度嘗試踫她時尖叫著逃跑。
她會逃之夭夭,再也不會親吻他、擁抱他和——
「我的天哪,剛剛出現的若不是運煤駁船,就是丹恩。」
從樓梯上傳來的嘶啞聲音,使丹恩猛然回到現實。他進入旅店時對老板的招呼听而不聞,然後又心不在焉地跟著店主走向樓梯,準備前往預定的房間。
步下樓梯的是丹恩在伊頓公學的老同學莫維爾。更確切地說,現任的昂士伍公爵莫維爾。前任公爵只有九歲大,不幸在一年前因白喉病餅世。丹恩記得秘書替他寫過一封吊唁信給公爵的母親,還寫了一封技巧而圓滑地結合了吊唁與恭賀的信,給公爵的堂兄莫維爾。在兩封信上簽名時,丹恩懶得指出技巧與圓滑用在莫維爾身上根本是浪費。
自從華戴爾的葬禮之後,丹恩就沒有見過這個家伙。他的老同學當時喝醉了,現在也好不到哪里去。昂士伍的黑發像油膩的老鼠窩,眼圈浮腫,眼楮布滿血絲,下顎的胡子至少兩天沒有刮。
丹恩的神經已經處于高度敏感狀態。發現自己不得不介紹這個惡心的家伙給他優雅純潔的妻子認識,使得他的神經更加緊繃。
「昂士伍,」他說,草草點個頭。「真令人意外。」
「意外根本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昂士伍咚咚咚地下樓。「我太震驚了。上次見到你時,你說你再也不會為任何人回到英國,如果還有人希望你參加他的葬禮,他最好設法到巴黎去翹辮子。」他布滿血絲的眼楮望向潔絲,然後露出丹恩認為猥褻無比的笑容。「哎喲,地獄真的結冰了。丹恩不僅回到英國,還帶了一個女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