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撞到過一、兩次。」他皺眉望著左手說。「我向你保證,我有注意它。它什麼感覺都有,但就是不听使喚。只是那麼躺著、垂著。」他笑了笑。「良心不安嗎?」
「一點也沒有,」她說。「我本來想用馬鞭抽你,但你大概不會有任何感覺。」
他注視她縴細的手臂。「那需要大量的肌肉,」他說。「何況,你的動作絕對太慢。我會迅速閃到一旁,放聲大笑。」
她抬頭。「就算我有辦法打到你,你還是會大笑;就算背部被打得皮開肉綻,你還是會大笑。我開槍打中你之後,你有沒有笑?」
「不得不笑。」他回答。「因為我昏過去了。真是可笑。」
此刻望著她的灰眸深處,他領悟到生她的氣有多麼荒謬。威林頓家花園發生的事並不是她設計的,他開始有點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如果他猜的沒錯,那麼他的行為不僅可惡,而且愚蠢得不可原諒。
他活該挨槍。她那一槍打得真好,極富戲劇性。他因回想而露出微笑。「干得好,潔絲。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
「干得漂亮極了。」她說。「策劃得巧,執行得妙。」
他望向尼克和哈利,它們正假裝與世無爭地打著瞌睡。「如今回想起來,確實如此。」他說。「紅衣服黑披肩,馬克白夫人的聲音。」他輕聲低笑。「我那些勇敢的同伴一見到你全驚恐地跳起來,像一群在茶會上被老鼠嚇到的淑女。」
他含笑的眼神轉向她。「能看到一個發脾氣的小女人使薩羅比和顧邦肯驚慌失措,挨一槍也值得。」
「我一點也不小。」她生氣地說。「你不必因為你是大笨伯就把我說成無足輕重。你或許不知道,巨人爵爺,我正好比一般女性高。」
他輕拍她的手臂。「別擔心,潔絲。我還是會娶你,我會設法將就。你不需要為此憂慮。事實上,我還帶了證據來。」
他把手伸進深深的馬車袋里,花費片刻尋找藏在那里的包裹。那短短的片刻就足以使他焦急到心跳加速。
他花了三個小時挑選禮物。他寧願被綁在肢刑架上,也不願回到珠寶店再受一次罪。他的手指終于握住那個小小的盒子。
他笨拙地掏出盒子塞到她手中時,一顆心仍在狂跳。「你最好自己打開。」他不自然地說。「單手很難開。」
灰眸從他掃向小盒子,她打開它。
短暫的沉默。他揪心扒肝,冷汗直冒。
然後——「啊,」她說。「丹恩。」
他的恐慌減輕了一丁點。
「我們訂了婚,」他僵硬地說。「這是訂婚戒指。」
珠寶店的店員先是建議生日石,但丹恩不知道她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店員接著又建議與她眼楮相配的寶石,但世界上根本沒有那種顏色的寶石。
丹恩瞧了似乎上千個絲絨襯底的托盤,看遍了綠寶石、紫水晶、珍珠、蛋白石、藍寶石和其他各種能瓖成戒指的寶石,終于在即將絕望時找到它。
一顆打磨得晶瑩剔透的拱圓形紅寶石,周圍瓖著完美得令人心碎的鑽石。
他告訴自己,他不在乎她喜不喜歡。無論如何,她都得帶它。
他發現她不在身邊時,比較容易假裝不在乎。比較容易假裝他選中那枚戒指,全是因為它是最好的。比較容易把真正的理由埋藏在他荒蕪的心田里,其實這份禮物別具象征意義。
血紅的寶石象征使他流血的勇敢女孩;鑽石的璀璨光芒,是她第一次吻他時的閃電。
她抬眼望向他,灰眸里泛著淚光。「好美。」她輕聲說。「謝謝。」她月兌掉手套,拿出盒子里的戒指。「你必須把它戴到我的手指上。」
「是嗎?」他努力裝出厭惡的語氣。「我覺得那樣做既無聊又肉麻。」
「沒有人會看到。」她說。
他接過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然後急忙抽手,唯恐她發現它在發抖。
她把手轉來轉去,鑽石在光線中閃閃發亮。
她露出微笑。
「至少大小很合。」他說。
「剛剛好。」她轉頭飛快地親吻他的臉頰一下,然後迅速回到她的座位。「謝謝你,魔王。」她輕聲細語。
他的心抽搐一下。他拾起韁繩。「我們最好趁趕時髦人士涌入之前離開。」他說話的聲音十分粗啞。「尼克!炳利!不用再裝死了。」
它們喜愛表演,受過馬戲團馬術師的訓練,能夠立刻回應主人的巧妙暗示,耍出各式各樣的把戲。丹恩花了整整三天向它們以前的主人學習控制它們的訣竅,但有時也會忘記使它們產生反應的是韁繩的抖動或語氣的改變,而不是話語的內容。
無論如何,它們最喜歡的還是前來海德公園時扮演的惡魔角色,所以丹恩再度讓它們一路扮演回去。那使潔絲不再盯著他看,而是專心祈求上帝,保佑她能活著回到嬸嬸家。丹恩乘機恢復鎮靜,開始思考幾個星期前就該思考的事。
賀德魯說旁觀者有六個。
丹恩努力回想有哪些面孔。看來大吃一驚的方洛朗,丹恩當眾使他難堪的薩羅比,他記得在「二八」見過多次的兩個法國人。還有兩個法國女人,其中一個看來很面生。另一個是柯伊莎,巴黎最惡毒的長舌婦之一,也是畢樊世最喜歡的女伴之一。
潔絲那晚說了什麼?如果她沒有闖進他家,流言早就平息下來了。
也許流言不會平息,丹恩回想。也許大眾對他和崔小姐的關系過份感興趣,是因為有人在火上加油。也許有人知道謠言會使丹恩抓狂,而在暗中推波助瀾,助長流言和賭金。
畢樊世只需要透露一、兩句話給適當的人,例如柯伊莎。她不必人慫恿就會加油添醋地大作文章,因為她討厭丹恩。播下種子之後,畢樊世就可以返回英國,在安全的距離外享受報復的果實,在朋友來信詳細描述丹恩對崔小姐之大戰的最新發展時,捧月復大笑。
那項懷疑剛剛產生時,丹恩覺得太過牽強,只當它是胡思亂想的結果。
但現在他覺得它比其它的解釋更說得通。至少它可以解釋,為什麼厭倦一切的巴黎人會對一個英國丑男和一個英國美女的數次相遇,那麼著迷。
他瞥向潔絲。
她正在努力漠視尼克和哈利表演的死神戰馬,專心欣賞她的訂婚戒指。她沒有再次戴上手套。她把手翻來轉去,使鑽石發出燦爛奪目的光芒。
她喜歡那枚戒指。
她為新婚之夜買了瓖黑邊的酒紅色絲質睡衣。
她回吻他,撫模他。她似乎並不介意被他親吻與撫模。
美女與野獸。赤口毒舌的畢樊世曾經那樣形容。
但再過十三天,美女就將成為丹恩侯爵夫人。她將躺在野獸的床上,一絲不掛。
到時丹恩就可以做他渴望已久的事。到時她就會是他的,其他的男人都不可以踫她,因為她只屬于他一個人。
沒錯,他為擁有這塊禁臠所花的錢都可以買下葡萄牙了。
但她是極品中的極品。一個淑女,他的淑女。
丹恩能夠擁有她,鬼鬼祟祟、道德敗壞、怯懦記恨的畢樊世或許助了一臂之力。
如果是那樣,把畢樊世大卸八塊就既無意義又浪費精力。
按理說,丹恩反倒該謝謝他。
然而,丹恩侯爵並不是一個很有禮貌的人。
他決定那只豬不值得他花費任何力氣做任何事。
第十章
一八二八年五月十一日,一個晴朗的周日上午,丹恩侯爵與故崔瑞勤準男爵之女崔潔絲站在漢諾瓦廣場聖喬治教堂的牧師面前。
與大眾期望相反的是,丹恩侯爵進入聖殿時,屋頂並沒有坍塌;典禮進行時連一道閃電也沒有。甚至在典禮結束、丹恩把新娘拉進懷里熱吻,吻得她祈禱書掉落時,雖然有幾位年長的淑女暈倒,卻沒有轟雷震撼教堂的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