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聲嘆息。
大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
晨光乍現,杭州這座繁忙的城開始了新的一天。守門的小兵一手拿著長矛,打著哈欠,打開城門。城門打開時「嘎嘎」作響,門外早有從城外來趕集的農人候著了。
「別急別急!」守城的官兵不耐煩地喝著。
沉重的城門終于緩緩地開大了,人們在一群守城士兵的檢視下陸續進城。
一群賣菜的小販中,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婦抱著個孩子走著,肩上背著個小小的包裹。
「小嫂子,這就到杭州城了。」一個有些年紀的菜販啞著聲音說,「你這一路趕來,可是替孩子看病呢?」他看了看被抱在懷里的孩子,才兩三歲吧?跟見是出氣多入氣少了,他心下暗暗搖了搖頭。
少婦只十七八歲的樣子,相貌居然是極秀麗的,只是頭發有些凌亂,臉色很是憔悴。聞言,她露出了個感激的笑容,「不,我先去個親戚家。劉大爺,這一路上多謝你的照顧了。」
「這就走了?」
少婦點點頭,把孩子小心抱穩了,看了看方向,向城東走去。
「唉,孤兒寡母吶!」劉大爺挑著自己的菜擔。
低聲嘆氣。
而少婦沒有听見老人誤解的嘆息,只向著城東的華家走去。
危機乍現
自那日離開杭州以來,已有半月有余了。
那貨船只載著他們三人到了第一個轉運站所在的小城,雲空暮就帶著初九和含溪下了船,然後就一路乘著馬車到各地的商鋪收賬。
雲空暮的確是個很體貼的人。
他棄船走陸路是為了她,因為她會暈船——並不是吐得頭昏眼花的那種,只是臉色蒼白,連她自己看了鏡子都覺得自己不成人樣了。
在船上的時候,那兩間房間其中一間給了她,而他和初九佔了另一間。本來還奇怪為什麼主僕兩人船上也準備了兩間房,下了船她才發現,原來雲空暮每到一個地方投宿客棧都會替初九要一間房,而且他住什麼樣的房間,初九也住什麼樣的房間,並不把初九當成下人,連吃飯也是同桌。莫怪初九對他是掏心掏肺的忠心了。
下了船後,雲空暮就開始同含溪同房。但也僅只于此,含溪睡床,而雲空暮只是坐在桌邊打坐或者是睡在桌上——她才知道,原來雲空暮是會武的。
不過,連日來,她總是擔心雲空暮沒有睡好。听說打坐對于練武的人來說就是休息,可是看雲空暮一點兒都沒有休息好的樣子,臉色極白。而自己又沒有立場說,也只得冷冷淡淡地看著,維持著兩人間微妙的平衡。只看得一邊的初九干著急。
含溪不知道,她沒有看錯。連日來,雲空暮幾度被那股忽隱忽現的寒氣逼得吐血。那次吐血是因為自己岔了氣,沒料到才半個月,非但沒能化去那陣寒氣,反而有愈來愈強之勢。
偏生他就是找不著寒氣的來處,就像沒有光源的燈光一樣讓人模不著頭腦。
這日,他們到了一個小鎮之上。鎮上並沒有雲家的商號,他們只是路過,看天色不早了,怕錯過宿頭,雲空暮便決定找家客棧歇息。
小鎮上沒什麼大客棧,惟一的客棧卻也沒什麼人住。所謂的上房不過是比較干淨的房間罷了。
吩咐了小二送飯菜和熱水上來後,雲空暮又隱隱覺得胸口不適。初九回了自己房間,只含溪在一邊看著,終于忍不住問︰「相公不舒服?」
雲空暮扯了個笑,剛想說沒什麼,就覺得胸口一痛,接著就是一陣冰冷,嘴里嘗到了一絲血腥味,同時嘴角邊流下一抹冰冷的液體來。
含溪只看到雲空暮突然臉色白得發青,接著嘴角竟然淌下血來,手捂著嘴,倒吸了口涼氣。
「你……」赫然發現,那血似乎不是普通的鮮紅,竟是紫紅色的。
雲空暮見她的臉色,想擦掉嘴邊的液體,發現手上血的顏色,也是臉色驟變。冰冷的、紫紅色的血——這是死人才會有的,難道那寒氣竟然是奪命的嗎?
「別說!」雲空暮的臉色似乎因為吐出了這口冰冷的淤血而好了點兒,只是白,不再發青。
「可是……」含溪自然明白他是要她別對初九說。若是初九知道了,依著初九的忠心,爹娘又豈會不知道?
「別說!」這次他的聲音竟然多了份哀求的味道。
含溪胸口一窒,咬了咬唇,「讓初九……」
搖了搖頭,雲空暮還是這兩個字,「別說。」捂著胸口的他,看在含溪的眼里多了幾分淒然。只兩個字,訴盡了他無盡的顧慮和苦心。
含溪紅了眼眶,問︰「你……這你早就知道了?」原來,那次書房里的吐血不是因為大夫猜測的積勞,莫怪他瞞著父母。
那雙此刻分外清澈的雙眸里多了幾分了悟,雲空暮蹙起了眉,別過了頭,沒想到她會這麼敏銳。
「所以,你才——這樣待我?」兩顆剔透的淚落在了地下。
「你是我為了華家的錢才娶的妻子。」雲空暮白著張臉閉著眼說,這是他的本意。
「那你——為何送我那具琴?」她語音哽咽地問,不信他的話,「為何,不讓我獨自回去?又為何棄船而走陸路?」一直待她冷淡,她也就認了,偏偏有時又讓她懷有希望,感受到那一點點的溫柔。為什麼?
「你不是的,就算本來是這麼想的,但是——後來——你——」咬著唇,終于說不出話來了。
含溪卻是第一次明白了她一直看不懂的他的心,他的算計,他的冷淡和體貼,他的若即若離,他的——苦心。
「恨我嗎?」他問,是他的錯,他不該被她吸引,進而陪她那數日。當時的算計,沒料到的是她的人,沒料到,她可以這樣明白他的心。
「恨?」含溪吐了口氣,「有怨無恨。」
有怨無恨,這四個字讓雲空暮震了震。
終于抬起頭的雲空暮說︰「這是我的錯。本來——」她何苦點明兩人心知肚明的話呢?本來,他可以輕易放手的。
「現在,我知道了。」含溪掏出了塊干淨的手帕,細心地擦著他嘴角的血跡。原來,她的猜測都是對的,連最不明白的也明白了。
「替我守密。」雲空暮的聲音淡淡的,卻很堅持。
含溪只問︰「這是什麼病?」
「不知道。」他搖搖頭,「上次只是個前兆吧!」
「能醫好嗎?」
雲空暮沒有回答。
「沒有人能幫你嗎?」
「大概有。」
「誰?」
又是搖頭,「答應我,替我守密。」雲空暮握住了那只替他拭血的手,第一次,緊緊地握住了那只他很想握住的手。含溪的手很小,因為下廚的關系,並不十分細膩,但讓他覺得很實在。本來以為瞞著她是對的,他的心動,他的心痛,她——他的恐懼,可是飄飄蕩蕩的心情卻在兩手交握的瞬間變得安定。
看著交握的手,含溪點了點頭。他的手很冷,比她的還要冷——意識到這點,淚又盈然。
門被敲了幾聲,「篤篤篤」,很輕,卻讓房內的兩人猛地一驚。
「爺!飯菜準備好了。您和少夫人是到大堂里吃,還是讓小二端上來?」是初九的聲音。顯然,初九不但打理好了自己,還到下面轉了一圈。
雲空暮聞言就想站起來,沒料到頭一暈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含溪連忙扶住了他,兩人均又是一驚。
「爺?」初九的聲音又揚起,對屋內的毫無反應很是奇怪。
見狀,含溪就知道剛才的吐血對雲空暮的影響不小,馬上說︰「讓小二端上來吧!相公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