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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連環 第12頁

作者︰落玦

雲空暮瞥了眼她身上的衣服,臉上又是一黑,她那氣韻,哪怕是穿得如乞丐般破爛也掩不去身上女兒家卓然的風姿。想了半天,嘆了口氣,「算了,路上慢點兒,帶著你也是不要緊的。」

以為雲空暮是怕她徒步回去誤了時辰,便又說︰「那麼也可以拜托車夫大哥把相公送到碼頭,再把妾身送回府也是可以的。」

雲空暮又是一聲嘆氣,對車夫示意上路,放下簾子才說︰「還是同我一起上路吧!」他也知道路上帶著她不對,可是想到讓她獨自回去心里就是不安。

「可是,婆婆那里……」

「既然文月、文冠把你送上了馬車,爹娘那邊,他們自會去說的,不用擔心。」他雖然能模透弟妹的心思,對面前這個似水的女子卻有些看不透。鼻端又聞到那抹淺淺的香,原來是從她身上散出來的,這麼明顯的事,其實早就該發現不對的不是嗎?他心下自嘲。

听春芯說,昨天他送給她的琴,她只是看了許久,試了試,並未彈什麼曲子。往常她是每日都會彈上幾曲的,說不上最出色,卻很有味道,也讓他听出她內心並不似外表的平靜。

其實送琴的理由有點兒可笑。那天看她寫字時右手上的一道小小傷痕,便莫名地對那具琴惱了起來,這才想到再送她一具琴來。其實,彈琴被弦傷到也不是什麼新鮮的事兒,他這般小題大做,真的連自己都覺得奇怪。

琴是送了,雲空暮心里多了份顧慮。他並不在乎她是不是華家的人,是不是會對他的計劃有影響。他不是那種為了利益可以放棄感情的人。可是,埋伏著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在那日書房吐血的時候他有了點兒頭緒。所以,當他在書房里的榻上看到那條新棉被時,知道自己不該再接近她。然後,晚餐的時候才說他要出門收賬。不是沒看到含溪瞬間的黯然,但也只能裝成沒看見。

他不想哪天他出了事,會有更多的人被他連累,為他傷心。所以,他不見他的妻子,更加不同房,只為了讓兩人關系冷淡疏遠。娶妻不是他的本意,既然可以讓爹娘高興,他就娶了。他惟一能為他的妻子做的,只是安排好她的生活,哪怕他將要做的是把華家毀于一旦,但他的妻子是無辜的,不能讓她被夾在當中左右為難。錯的是,他千算萬算漏算了自己……唉……

車重新上路了。車是雲府的車,自然不會差,設計的人盡量讓車更寬敞,更穩,但郊外的泥路本就不平,顛顛晃晃的車廂讓含溪有點兒不舒服,睡著了也不覺得什麼,現在醒了,只覺得自己像是具木偶,顛上顛下的全不由得自己控制。

含溪理了理身上被睡得皺了的衣服,然後在極力穩住自己的同時打量起了車里的擺設。

車里很簡單︰三個人的行李被放在軟榻下的暗格里,榻前是個被固定在車板上的小幾,車廂一邊有幾個格子,幾本書擱在里面,《莊子》和……《孫子兵法》,不是什麼閑書,顯然是她相公在路上閑暇的時候看的。車上觸目可極的東西很少,也幸好不多,否則都被顛得飛起來,砸在身上可是不得了的。她盡量不去看坐在靠外邊的雲空暮,但一聲嘆息還是引得她側目望去。

雲空暮的側面很漂亮,只是膚色很白,說不上是不是病後的蒼白,卻不會讓人覺得突兀,仿佛他天生就該是這麼白得透明。很快,含溪就看出,他絕對是病後體虛以至臉色不佳——沒人會有那麼淺的唇色,粉色的,幾乎偏白了。這讓她有點兒擔心。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雖然很氣他的無禮,但還是記得那時的驚艷,不過她很小心地沒讓他看出來。那時,他的唇色還很漂亮,也不特別紅,只是讓人看著覺得沒人能有那麼好看的唇了,看起來很柔軟的樣子……想著,臉一紅,不禁低下了頭。她怎麼會記得這些?對他而言,她不過是顆棋子罷了,她怎麼可以這麼念著他?就算她不是什麼華家小姐,憑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雲家大少爺?大哥真是想得太天真了。想著,微微泛紅的粉頰慢慢恢復了白皙,神情也有點兒黯淡了。

她也想到了那具名曰「脈脈」的古琴,想到了昨晚的黯然。「脈脈」的是什麼呢?

兩個人,同處在奔馳在小路上的馬車里,想著各自的心思,各自的無奈,各據一方,把小小的馬車,隔成了兩處。

很近,也很遠,卻維持著平靜。

直到馬車戛然停止,初九的聲音打破了沉靜——

「爺,少夫人,到了。」

雲空暮像是突然驚醒,很快下了馬車。當初九攙著含溪小心翼翼地下車時,雲空暮已經在對著船老大說著什麼,並在察看要上船的貨。華家只想著水運省運費,卻沒想過為何不斷縮小陸運的雲家從沒提過取消陸運,要知道,水運再便捷省錢,總是不如馬車來得靈活,陸運配合水運才是上上之策。只要調整好陸運和水運所運貨物的結構,雲家是不會在乎那麼小小的一點兒損失的。若慫恿華家多開幾輪貨船,多投銀兩到轉運站上,非但雲家的貨物可以順便搭乘,還令雲家能更快達到利用華家財力補足自己開銷的目的。這是雲空暮打的如意算盤,當听文冠說華老爺把一部分的生意交給了華二公子華陵後就更加篤定了。

含溪出現在碼頭上時看到的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只見負責搬運的工人們踩著一根根木板,來來回回把一箱箱物事送上船。那貨船更是超乎她意料的巨大。

堡人們在看到她的時候均是一呆,在碼頭上本就看不到女子身影,就算有也最多是燒菜煮飯的大媽,哪里會有這樣柔弱的小姐?更別說是身著男裝的千金小姐了。

「那是誰呀?」

「看是雲公子帶來的,可能是雲家的少夫人吧?」

「那麼不就是華家小姐了?」

「應該是吧!」

「听說雲公子夫妻不和睦呢!」

「可能哦!華家那些家人在碼頭上別說有多囂張跋扈了!雲公子自然不會高興。」

「可是今天雲公子卻是帶了夫人同來,我看外面的流言多半是假的。」

「這可難說……」

堡人們的竊竊私語,初九是听在耳朵里的。本來他就挺喜歡這個夫人,怕含溪听了不快,就索性把她帶上了船,反正爺也是說了帶夫人出行的。

貨船上最主要的是裝貨,艙房自然也不會多。不過船長為了雲空暮主僕兩還是特地空出了兩間較好的房間來。說好,這所謂的房間也比雲府里的柴房好不了多少,又矮又小又暗的,進門的時候含溪還要低下頭才不會被撞到頭。

「少夫人,船上就是這樣的。你就將就一下吧!」初九含笑說道。

「不會,我覺得不錯。」含溪的聲音很是低柔。她仔細看了看,不難發現,這房間是被細心打掃過的。

雖然她說得誠懇,初九也只道她是含蓄,笑了笑,道︰「那麼我先上去了,不多久就發船了。我會讓船員們別上這邊來。」說著,就退了出去。

對初九的體貼,含溪又是一笑,知道這個和文冠年齡相仿的孩子是怕粗魯的船員嚇著她。貼身的人都這樣替別人著想,身為主子的又怎麼會是冷漠無情的人呢?發現自己在想什麼,嘆了口氣。自己是怎麼了?怎地老是想到他?他又不把她放在心上,本就孑然一身的她難道還要為了他丟了心?既然不在乎她,為何還要送她那具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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