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夫人讓門主抱進房時,她瞧見了那亮晃晃的刀子還刺在夫人身上,那樣穿胸刺骨的傷口,一定很痛。嗚,都怪她沒用,若她不暈過去,說不定還能救夫人的。
「香菱,稍安勿躁,讓蓮笙繼續說完。」莫冬梅安撫的拍拍垂淚哭泣的小丫頭,顏色則示意對方繼續。唉,眼下這情況誰能不焦急呢?
商蓮笙見狀點了點頭,又繼續說下道︰「加上夫人的羊水已破,無法順利引產,倘若要借著母體之力將胎兒產下,就更要顧慮到夫人的體力,萬萬不得貿然拔刀,如不慎引發敗血,則母子二人性命不保。」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武大狼也急了。
听商蓮笙這麼說下來,嫂子不就凶多吉少,等于是一腳踏進棺材了?
「有,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始終安靜聆听的刀戒天再度啟口,陰鶩的鷹眸則燃起希望。
望向刀戒天隱隱含著希望的眸光,商蓮笙深吸了口氣,輕聲宣布︰「開刀。」
「開刀?」眾人听聞,表情盡是一致的愕然和狐疑。
「什麼意思?」刀戒天鷹眸倏地眯起,透露出危險氣息。
「即是以刀劃開傷口,取出體內斷刀,再同樣依循此法,取出月復中胎兒。」
「那不就跟開膛剖肚差不多!」武大狼听聞,不敢置信的嚷道︰「商蓮笙你瘋了不成?這不是女人家在廚房切菜剁肉那麼簡單,你少危言聳听,盡出些餿主意。」
況且這可是攸關人命兩條,萬一弄不好搞出個一尸二命,那還了得!
第10章(2)
商蓮笙冷冷瞪了焦躁鬼叫的武大狼一眼,又巡過沉著臉色沒有開口的莫大娘,以及顯然被她所言嚇傻的香菱,然後,視線對上面容緊繃著的刀戒天。
「門主,此法是太過驚世駭俗,但依據醫書前例記載,先人確實有成功過。」
「真的……只有這個方法嘛?」他始終繃緊的身子,頓時無力的垂下。
「是。」她點點頭,冷漠的神情有絲悲憫,「時間所剩不多,請門主盡速定奪。」
「你可有把握?」
「有,五成。」她不是頭一遭在閻王面下留人,當然是有萬全的準備。
刀戒天合上眼,內心痛苦的掙扎交戰,卻不敢躊躇太久,再睜開眼時,眸里已不見猶豫,他口氣堅定地說道︰「好,就依你的方法,但你要記著,我要的是他們母子均安,誰都不能有差池!」三招也許太過冒險,確實唯一能救活她和孩子的方法。
「蓮笙明白。」商蓮笙斂下眼,準備折身回房,繼續和閻王強人奮戰。
「等等!」刀戒天忽地喚住她的腳步,他深吸口氣,下定決心似的淡聲開口︰「……倘若,真的只能就救回一個,我要你救孩子。」
「門主?」
「頭兒!」
刀戒天的命令,讓大伙又是一陣錯愕。這麼說是不想救夫人了嗎?
「阿戒,為何只救孩子?你不管雪丫頭了嗎?」莫冬梅質問的語氣很不諒解。
刀戒天伸出手,制止大伙兒顯然欲追根究底的問話,好半響,只是緊抿薄唇,斂目不語。
他比誰都清楚,這孩子是若雪一直盼著出世的。寢室和書房還擱著她縫制給孩兒穿的兜衣棉襖和小鞋,而腦海里映著她一針一線認真縫紉時的溫婉身姿,都告訴著他,她是多麼渴望見到這孩子。
這是她的希望,他知道,所以他不會再殘忍的剝奪,而是傾力成全。
況且他早有打算,倘若她真的熬不過這一關,那麼他會隨她而去,黃泉路上與她相伴。
如今國泰民安的天下、安居樂業的刀門門眾,或許不在需要英勇門主的庇護,而他們的孩子往後也有女乃娘他們照顧著,他其實一點都不擔心牽掛。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身旁若少了親友的相陪,少了丈夫、孩兒的相伴,獨身在那處幽冥之地,一定是十分孤單寂寥。
其實……這些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能沒有她。
良久,刀戒天才輕聲啟口︰「女乃娘,你們別擔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睜開眼,堅定的眼神對上商蓮笙,又重復說一次︰「听明白了嗎?她如果撐不下去,我要你救孩子。」
「是,我知道了。」男人燦亮的眸子里,那隱約閃過的誓死深情令商蓮笙動容,她故作漠然的別開眼,毅然回過身,再次掩上房門。
瞪著合上的門扇,刀戒天欣長的身軀又回復稍早前的僵立,身旁的人影來來去去,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看不見也听不見,眼眸直視專注的瞪著房門,然後趁著丫鬟忙進忙出的空檔,投過門縫,覷著商蓮笙替她處理傷口的情景。
當一盆接著一盆的血水和沾著污血的白絹送出時,他只是繃著下顎,咬牙硬撐著滿腔的不忍與痛苦,雙手緊握成拳,甚至用力到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直到華燈初上,響亮的嬰孩啼哭聲,劃破靜謐的夜幕,「嗚哇哇……」
等候在門外的眾人,無不釋然的松懈著緊繃的神情,孩子出世了,那她呢……刀戒天斂下雙眼,微紅的眼眶里悄然掩上一層水霧。心里的擔憂恐懼卻是愈來愈深。
門扇開啟的剎那,他看見渾身沾染血漬的商蓮笙,捧著以布巾包裹、放聲哇哇啼哭的嬰孩,面無表情的回視著他。眼里的濕氣,終于凝為淚水滾落。
「門主,是個健康的男娃。」商蓮笙說不出恭喜二字,口氣是一貫的冷淡。
刀戒天淡淡睇一眼藍色布巾里的號哭娃兒,孩子生得方頭大耳、濃眉大眼,有幾分他的味道,而那秀致的鼻口,則依稀有著若雪的影子。
他調開視線,問向商蓮笙,「她怎麼樣了?」深鎖的眉宇間,盡是憂心牽掛,頸背又不自覺地繃緊,緊張等候著。
商蓮笙冷然的清秀容顏,波瀾不興。心里斟酌了一會,緩緩啟口︰「我已經盡力了,能不能熬過今晚就要看夫人的造化了,進去看看她吧!」
刀戒天聞言,進入內室走向床榻邊,看著床上面無血色、正斂目休息的妻子。
「若雪。」喚出聲的語調極輕,生怕驚擾了休憩的人兒。他就著床緣而坐,然後牽起她冰涼地小手。
「天哥……孩子呢?」雲若雪睜開眼,虛弱的問出聲。
「孩子沒事,你放心。」他溫柔的抹去她額際的濕汗,「謝謝你替我生了一個健康又漂亮的孩子。」
她輕扯開唇,虛弱的問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男孩。」他看著她的眼神更加專注認真,試著以輕松的口吻化解開房內沉悶的氣氛,和他內心的恐懼不安,「你都沒听見,他那哭聲可是有精神得很。」
也就是說刀家有後了。雲若雪心里頓時松了口氣,好生欣慰。
「真的?」她微微牽起唇角,慘白小臉上顯露出放松後的疲態。
「真的,也許是肚子餓了,哭著要娘親給他喂女乃呢!」
「只怕他的娘親沒法給他喂女乃,也不能抱抱他,陪著他長大了……」眸光一暗,話里含著遺憾和失落,她明白自己已是油盡燈枯,只是撐著皮囊苟延殘喘罷了。
「胡說!」刀戒天輕斥,全身繃得像只憤怒防衛的刺蝟,「你可以的,不只你,我們都會一起陪著孩兒的,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天哥,我清楚自己身子的情況……」眼角的淚光,無聲滑落。
「什麼情況?你不過是產後太過虛弱,還有體內的麻藥未退,才會感到疲倦而已,別盡往壞處想。」縱使心里有底,他就是不愛听她說些意志消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