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雪不語,滑落枕邊的淚卻更多,主要是連開口說話都讓她感到吃力。
「你一定會好好的,不會有事的。」牽著她的手來到唇邊,他深深落下一吻,「記得嗎?我們大婚前一晚,在梭山賞螢火時,你答應過我什麼?」
她答應過什麼?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我命活多長,你就陪我多久,絕不能早我一步離開。
若雪一定活得好好的,活到長命百歲,活到沒了一口牙、白了頭發、一臉皺紋,讓刀大哥見到我都煩。
回溯記憶,她想起那夜在螢舞流光下的誓言,此生相伴,不離不棄。
「記得……」嗓音變得暗啞,她艱難的開口,話聲斷斷續續,「你命活多長……我就陪你多久……絕不能早一步離開……」
「很好,這是你親口答應過的,我絕不會允許你食言!」他收緊握著她手的力道。
「好,不食言……」她真的好累、好困,也許就這麼一直睡下去吧!
「更何況,我還想看著你跟我一起沒了牙、白了頭發、一臉皺紋。」
「那樣子很丑的……」
「不會,你在我眼里永遠都是最美、最漂亮的。」
「漂……亮……」意識混沌,只听得見刀戒天的話尾,雲若雪喃喃道︰「天哥,我好困,好想睡了……」
「不,我不準!听見了嗎?我不準你睡!就今晚就好,陪我說說話,或者我來說你听著也行。」他怕她一旦合上眼,就再也不會醒來了。
「好……天哥說不睡,就不睡……」眼皮沉重的掀了又闔、闔了又掀,終于,她放棄地不再掙扎,任憑沉重的疲倦感將自己帶入未知的幽冥。
刀戒天望著她不曾再張開的眼眸,霧了雙眸的淚水奪眶而出,無論他怎麼出言恫嚇、怎麼憤怒咆哮,最後甚至不惜苦苦哀求,她還是合上了眼,就此深眠。
尾聲
「醒了?」
男人沉穩好听的中音,在頂上響起。雲若雪抬起濃眸,望進刀戒天一雙深邃如潭的黑亮瞳眸,她粉唇彎起,笑靨如花。
「你呀,是不是又沒睡?」無奈的口氣里好是不舍。
她伸手撫過他有些發白的鬢角,然後停留在他眼尾的細紋上。
這些年下來,他總是如此,比她晚睡又比她早起,只要她一睜開眼,一定能看見他深情相視的眸光。
她很明白,他心里還存著那一年以為她長眠辭世的恐懼。即便她後來讓商蓮笙給救下來,卻也沒意識的渾渾噩噩昏睡了大半個月,而醒來後在湯藥的調理下,身子雖迅速康復,卻已在他心里烙下抹不去的陰影。
「天哥,我很好,我沒事的,只是染上風寒罷了,你也睡一下好不好?」輕軟的語調,柔柔撒著嬌。唉,在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都會承受不住,她心疼呀!
「好,那你也多睡一會兒,你睡了,我就睡。」刀戒天撐臥在床榻上,一手支著頭,一手親昵的滑過她細致柔美的五官,凝視她的慎重眼神,仿佛一輩子看她不夠。
結縭八年,都生過兩個孩子她依舊美麗如昔,如十年前第一眼見到的她。
又來了,每回都是這樣。
她沒轍的瞠睨他一眼,表情頗為無奈。
「你每回都這麼說,結果還不是趁我睡著的時候跑去忙商行的事,你別以為偷偷模模的我就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見你這麼累啊,況且咱們商行還有其他人幫著,不會垮也不會倒的。反正我不管,我只要你現在在房里陪我就寢,哪里都不許去,更不能趁我睡著時偷偷溜走。」
當年名震江湖的邪教「刀門山莊」已不存在,而今世上崛起的是名聞遐邇縱橫商場的「雲天商行」,以及他們住的這處「雲天山莊」。
雲天商行乃中原西界的第一大貿易商行,經營項目含括甚廣,舉凡布疋、絲絹、皮裘、珍果、稻谷、藥材、柴米油鹽等民生所需,盡包攬在內。
目前商行的主事者,台面上是刀戒天和武大狼,台面下則是朝廷的兩個大頭,至于商蓮笙則是跟著夫婿,四處懸壺濟世,雲游四海去了。
昔日的四大護衛,即使沒一起住在莊里,可彼此牽系的情感依舊,不過是換了不同的方式繼續相互照應。
耳聞妻子不依的嘮叨,刀戒天濃眉微挑,薄唇勾起一彎好看的弧度,莞爾笑道︰「好,就陪著你,哪里都不去。」
「還有,你也不準再偷偷帶著琰兒到後山去練刀,先生上回交代他寫的百善孝經都沒見他抄寫完,別再放任他這麼撒野下去,遲早會荒廢課業的。」
雲若雪想起和丈夫愈來愈神似的兒子,快滿八歲的他,正值活潑好動的年紀,從小就愛跟著幾位叔伯舞刀弄棍的,天哥考量到男孩子是該習得一身強身健體的功夫,如後方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索性就開始教起琰兒拳法和刀式。
「好。」刀戒天臉上的笑意更深。
「不只是琰兒,連瑕兒也是,你這做爹的,別老挨不住她的撒嬌就順了她的意,抱著她去看哥哥練武,你別忘了她是女兒家,成天看著你和琰兒耍刀弄劍的,萬一以後也跟著野了,長大後豈不是嫁不出去?」
說到兒子,就不免提及調皮搗蛋的女兒。剛滿一歲半的女兒,走路尚不太穩,愛笑愛鬧又愛撒嬌,最愛賴在爹爹寬大的懷抱里,纏著爹爹給她買糖吃。
她和刀戒天育有一子一女,男孩名為刀行琰,女孩名為刀莫瑕。
兄妹二人,現在簡直把他們的爹爹當成大英雄了,每回瞧見兄妹倆像跟屁蟲似的黏在天哥身後,看著天哥使刀的凌厲氣勢,兩雙黑白分明的眼兒就直直發出燦亮的光彩,見兩張小臉露出的崇拜模樣,實在讓她看了好氣又好笑。
「好。」聞言,刀戒天不禁笑開。
他喜歡看她生機勃勃、絮叨念著他和孩子的嬌俏模樣,那會讓他更想吻她。
心里方這麼想,薄唇已經早一步采取行動,吻上她的唇瓣,封緘住女人未完的碎語。
床幔放下,紗帳內春色無邊,無聲勝有聲。
良久,刀戒天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闔眼而眠的雲若雪耳邊輕聲響起,他溫柔且深情的落下話語,才擁著她,與她一起入眠。
尚在淺眠中的雲若雪,听聞丈夫吐露在耳邊的深情告白,不禁彎起唇角,滿足的笑著沉入夢鄉——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