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偏頭的刀戒天,僵硬著身子好半響沒有動作,仿佛是听入了對方的喊話,這才緩緩抬起臉,有些不敢置信的瞪著商蓮笙。
「還有救?你說……她還有救?」他回過神,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左臉被掌摑之處,那熱燙刺痛的酥麻感,似乎在提醒著他,他沒有听錯。
「對!跋快送夫人回主屋讓我醫治,再遲就真的來不及了!」
夫人胸前中刀出血太多,羊水也破了,能不能救活,她只有五成把握,但孩子的脈象還算安穩,倘若真救不回母親,至少也得救出月復中胎兒。
刀戒天聞言迅速抱起懷中雲若雪癱軟的身子,和武大狼、商蓮笙一行人等正欲邁步離去,卻發現不知何時起身的雲碧瑤,已持斷劍立在數步之遙企圖阻攔。
「哈哈哈,想帶走她?談何容易!」雲碧瑤邪魅的舌忝去唇角血絲,揚唇訕笑。
方才她以一截斷刀為暗器,直接朝雲如雪毫無防備的背心射去,眼看那銀刀還穿刺在她身上,也許現在雲如雪還不至死,但也絕撐不過一時半刻。
武大狼睨視前方顯然魔性又起的女子,不屑的冷嗤一聲,「頭兒,你們帶嫂子先走,這里我來斷後。」說完,掄掄拳頭又扭扭頸子,準備迎身大干一場。
雲碧瑤這天殺的瘋女人,竟然連嫂子這樣溫順美麗的自家妹子都痛下毒手,他武大狼生性好打抱不平,這就代頭兒好好懲治這喪心病狂的魔女。
「嗯,你自己小心一點。」刀戒天不甚放心的交代,才看向商蓮笙,「我們走。」
「你們一個都別想走!」額間烈焰一閃,雲碧瑤瞪大著血眸,執起斷劍便飛身往抱著雲若雪的刀戒天擊去。
「喂!你這個瘋女人搞清楚狀況行不行,你的對手可是我武三爺!」魁梧虎軀一躍,緊跟在後,赤手空拳加入戰局。
眼看雲碧瑤凌厲攻勢就要逼近,刀戒天偏首急聲吩咐道︰「蓮笙,你先走!」
蓮笙不會武功,他又要護著若雪,分身乏術之際,無法再分神看顧一人。
霎時間,後院里呼喝生風的拳腳打斗聲和刀劍相擊聲不斷,四周刀光劍影、氣流浮動,擾亂林內平靜,驚動飛鳥。
武大狼追著雲碧瑤,而雲碧瑤纏著刀戒天,刀戒天則要護著懷中妻子,局勢十分紊亂,三方遲遲破不了混戰的僵局。
刀戒天心系雲若雪安危,深怕自己若出掌交手,動作間會加重她的傷勢,面對來勢洶洶纏斗不休的雲碧瑤,只得以守代攻不斷閃身避招,趁隙擺月兌糾纏。
不行,他不能再躲了,在這麼拖延下去,對若雪和孩兒不利。
他驀地止住往後飛躍閃避的身子,轉過身,正面迎視持刀襲來的雲碧瑤,毅然決然以自身做誘餌,讓後面跟來的武大狼能有機會對雲碧瑤出掌。
大狼,現在全靠你了……低下頭,無限柔情的眸光,凝視著懷中昏迷的妻子,再抬起頭,刀戒天緩緩闔上眼,靜心等待將至的劍襲。
咻——倏地,凌空飛至一柄長劍,筆直射向雲碧瑤持劍的右手,精準的劃過她腕上的經脈,割開的腕脈,頓時血流如注。
一道黑衫人影飛快的自刀戒天身後竄起,迎向右手遭廢、卻還是神情瘋狂止不住殺戮之意的綠衫女子。
啪啪數記悶響,是出掌擊中的聲音,甚至能听聞到胸骨斷裂折碎的喀拉喀拉聲,然後斷劍當啷落地,女子淒厲的慘叫聲即起。
「啊——」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過突然,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
刀戒天猛然睜開眼,驚愕的瞪視著眼前血腥的情景,而身旁揚起的詫異男聲,牽去他不明所以的目光。
「沒想到這邢無命說到做到,真打算殺了雲碧瑤,他還真的連自己的主子都下手了……」此時才跟上的武大狼,同樣愕然的瞪著眼前一幕,口氣里掩不住唏噓。
只見雲碧瑤手筋已被挑斷,又身中數掌倒臥在地,那奄奄一息的身軀,就像個被扯爛的破女圭女圭似的動也不動,若不是嘴里正咳著血,還以為已經死了。
「刀門主,你還是趕緊送若雪小姐回屋里治療吧,倘若你信得過我,雲碧瑤就交由在下處理,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平板生硬的語調,听不出情緒。邢無命並未回身,僅是直挺立在雲碧瑤身畔,俯視著傷重癱倒在地的她,靜默的俊容上,卻已悄然滑下兩行淚。
她額上的火紋已經消失了,但她迷離渙散沒有焦距的瞳光、急速褪去血色的面容,和咳著血不斷抖搐的身軀,都在告訴他——她就要死了,死在他無情的手里。
為了解救入魔的她,他無所不用其極,最終不惜選擇親自斷了她的心脈,廢去她的功夫,可方才那掌掌致命的凌厲攻勢,是打在她身,痛在他心。
邢無命蹲,以指抹去她唇邊不斷嘔出的血,然後彎身抱起她虛軟的身子。
離去前,他偏頭睇了刀戒天一眼,語氣幽幽的啟口︰「你知道我羨慕你什麼嗎?」
刀戒天聞言,僅是一臉平靜抿唇不語的靜待下文。
「我羨慕,被她愛著的人是你。」而不是他,自始自終都不是。
雲碧瑤的愛太過偏執、激狂,但他卻欽羨能被她這樣義無反顧愛著的刀戒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刀戒天詫異問道。她愛他?!
「沒什麼意思。」邢無命不想解釋太多,又逕自說道︰「好好善待若雪小姐,她是個很好的女人,我邢無命在此祝福你們夫妻二人白頭偕老了。」
話聲一落,邢無命抱著雲碧瑤拔地躍起,飛身離去,眨眼間,已不復見那一黑一青的身影,徒留刀戒天幾人愣然的面面相覷。
自此以後,江湖間未曾出現過邢無命和雲碧瑤身影。
有人傳言他們雙雙殉情,有人則傳言他們一起入了魔道,眾說紛紜。
日頭已過午,樹梢上知了唧唧,看似愜意悠閑的午後卻籠罩了異常低迷的氣壓。
中苑東廂的寢房外,圍聚著一些人,之間一干人等各個眉頭深鎖、憂心忡忡。
當中,莫冬梅和額頭上還包扎著傷口的香菱甚至視哭紅了眼,而向來個性爽朗大剌剌的武大狼,則雙手環胸難得安靜地靠站柱旁、沉著臉不發一語。
同樣不語的,還有緊鄰著門扉而立的刀戒天。
他臉上和身上猶沾染著雲若雪的血,如今已干涸成點滴血漬,加以一頭凌亂狂放的披肩散發,和陰沉肅然的臉色,讓整個人看來更顯觸目驚心,恍若一尊浴血修羅。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動也不動,僵著同樣的姿勢多久了,深邃的黑眸只是緊緊盯著掩上的門扉,一心牽掛著稍早送進房內讓商蓮笙醫治的妻子。
她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的。
何況他們夫妻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還有一份白首之約要履行,還沒等到孩兒出世,所以她不會狠心的就此撇下他,一個人先走。
眾人噤聲不語的氣氛,有些凝重詭譎蔓延縈繞許久,直到房門開啟——商蓮笙清冷的視線緩緩梭巡過眼前眾人,她一臉沉郁,似乎透露出病情危急的端倪,巡視的目光最後定在刀戒天染血的冷硬面容上。
「她的情況如何?」刀戒天冷靜沉聲問道,卻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夫人傷的太重,出血太多,我已暫時替她止血,但夫人身上的半截斷刀還未取出,怕若強行取下,會因大量失血而承受不住,而今……」她頓了一下,欲言又止。
「那怎麼辦才好,夫人她,嗚嗚……」想到向來待自己如姐妹的夫人,竟受了這麼重的傷,香菱心下一急,不禁又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