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眼皮未掀,刀戒天依舊專注調息,「運氣時別出聲,容易傷著。」
靶受到雲若雪雙眼正瞅著他,深怕睜眼看她,屆時氣血翻騰易自損心脈,刀戒天繼續闔眼,故作不知情,也免得她尷尬。
第4章(2)
一句話被打死,雲若雪悻悻然緘口,又是一片沉默,徒有雨勢未歇滴答落在竹葉上的拍擊聲。
睇視刀戒天的眼神依舊專注,只有這時候她才能這麼明目張膽地望著他,貪婪而依戀的望著他。陡然,他胸口一團竄動的東西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什麼?
那「東西」被裹在他的內衫里,像有生命似的不甚安分的一直蠢動。
叩——某塊沉甸甸的物品被那「東西」給推了出來,落在刀戒天的腿邊,正是她以為丟失的青銅令牌。
瞪著那半塊刀門令,雲若雪小嘴微張,差點就輕呼出聲,好在最後一刻忙咬住唇噤了聲。原來令牌不是丟了,是被他撿去了。
心口一陣發熱發燙,她抬眸覷著面不改色的男人,可惜男人黝黑面色上一層可疑的暗赭,還是露出端倪。
不知是身子暖了還是怎的,兩人貼合的掌心更加熱燙,雲若雪微垂染上霞彩的麗顏,又睇回刀戒天懷里那躁動的「東西」。
癘窸窸窸——窸窸窸窸——白絨絨的一截動物後腿,纏著一條白絹滑了出來,尷尬的掛在男人微開的襟口晃蕩,還妄想掙月兌的蹭著踢著。
蹬著蹬著,沒兩下功夫,哆——罪魁禍首終于成功月兌逃,掉出男人的胸襟,落在他腿根的位置,是只右腿有傷,被人用黑布條包扎著的白兔。
可惜白兔這廂才自男人的胸懷里月兌逃,那廂卻又被一同扯出來的白絹給纏繞。
只見白兔蹭啊蹭啊,愈蹭愈往死胡同里鑽,掙也掙不開,倒是那條手絹讓它給撐開了一面繡紋圖彩。
雲若雪愕然瞪著那條纏著白兔的手絹,眼眶已不自覺地染上薄薄水霧,卻忍著沒讓它凝成淚水落下,那條手絹是她的,手絹上的牡丹富貴圖和絹角的「雪」字,都是她一針一線繡上去,不會錯的,那是她兩年前扎在他左臂傷口上的白絹,上頭還沾著已褪成暗褐色的血漬。
他竟然還留著!是什麼樣的心意,讓他這麼珍藏這方手絹?
約莫半柱香過去,刀戒天終于收住氣勢,穩住體內有些紊亂的氣流,他緩緩睜開眼,對上那雙幾要看透他的盈淚水眸,臉上的暗紅更明顯,有些不自在。
這只不識好歹的家伙,咬傷他的指月復就罷,現在還多事的替他翻出難以啟齒的「陳年舊賬」,看他晚點怎麼懲治它!
雲若雪僅是不發一語,水眸瞅著刀戒天,好半天都未出聲,而刀戒天同樣不語的回望著,一顆心卻懸得老高,惴惴難安。
當下這氣氛,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是,只能兩相無語對望著,任由那只狡兔繼續賴在他大腿根上和白絹纏斗。
好一會兒,雲若雪輕嘆口氣。心里終因想通了什麼而釋懷,她伸手撫上刀戒天的臉,甚至還能感受到他身子錯愕地僵直。
爾後,她笑中帶淚地問道︰「刀大哥,你跟我說過的話,都還算數嗎?」
心跳陡然失速,刀戒天掩飾緊張的悄握雙拳,表面仍故作鎮定。
「算數……」他對她說過太多承諾,每一個都絕對算數,可……真是他想的那樣?
雲若雪聲音微哽,緩緩訴出︰「好,那帶我走,帶我回刀門山莊。」
這是他承諾的第一條。
「好。」一手覆上撫在他左臉上的柔荑,刀戒天眼眶已經泛熱。
「還有,我要做你的妻子……」這是第二。
「好。」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我、我還要做你孩兒的娘……」這是第三。她話聲一哽,終是落下淚。
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卻也是深愛著她的男人呀,此情此意她豈能再漠視踐踏,若真會遭天譴下地獄,她亦同他一起,兩人生死與共,上窮碧落下黃泉。
「好……」刀戒天聲音感動得更啞,心里萬分澎湃激昂。
他仿照著伸出右手撫上她帶淚的頰,兩人默默相望,勝過萬語千言。
他激動的摟過她,緊緊抱著,仿佛要將她納為自己的骨血的一部分。
一對眷侶蜜意濃情的忘情相擁,爾後男人溫柔的吻上女人軟女敕的唇瓣,愛憐的細細品嘗。可憐那只情非得已的白兔,被擠在中間當了盞礙事的「燈籠」。
它蹭蹭蹭,又踢踢踢踢,再踹踹踹踹踹——終于,男人被白兔擾得煩了,微退開令他眷戀的紅唇,一手將不安分的兔兒給揪了出來放落一旁,還它得來不易的自由,接著再覆上女子巧笑倩兮的麗顏,餃住那抹帶笑的芳唇。
這下,他總算可以專心了。
雨勢漸漸趨緩,幾縷天光穿透雲層灑下,打在紛飛的毛毛細雨上,折出炫目的七彩虹橋,矮籬棚內緊擁纏綿的男女,如同放晴的天候,撥雲見日。
雲家莊碧霞合依湖心騰空而建的精致閣樓,四面垂墜湖綠色的輕紗羅幔,微風吹拂,紗幔輕擺,襯得這座湖心小樓如夢似幻。
而建物的四角則高懸四盞雕花走馬燈,傍晚花燈一點,隨風向轉動的花色光彩更是炫目奪人。此閣僅有簡單的二廳二房,卻處處可見雕工精巧、匠心獨具。
雲家莊的人無不知曉,此樓乃雲家大小姐另闢來獨自休憩的小綁,以映著碧綠湖色和染上傍晚紅霞為美,故名為「碧霞」。
時至日落,廳內,掩在珠玉簾後的軟椅榻上,一身翠碧衫群的女子倚窗欄而坐,縴手撐在欄木上托著香腮,支著窈窕身姿,眺看窗外黃昏霞彩下的湖光山色。
而簾外,則佇立著一名刺客裝束的黑衣男子,拱手低頭,恭敬的靜候主子發落。
氣氛,緊繃而過分安靜,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是突兀。
立在簾外的男子好半晌沒得到女子回應,他微微抬眸,覷了眼女子依舊倚窗望景的姿勢,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顯的角度,雙眼再次斂下,掩去一番心思。
刑無命在雲家大小姐身邊跟了十年,是雲碧瑤「養」在暗處的死士護衛,專門替雲家處理一些台面上解決不了的障礙。
而對于雲碧瑤陰狠善變的個性,他早習以為常,卻還是對所謂「辦事不力」要面對的懲罰感到緊張,抑或該說是——興奮?
他還挺期待這惡毒的女人,又會出什麼陰招來玩他。
進入雲家那年,雲碧瑤不過是個十歲大的丫頭,可誰又能料到那樣年紀的女娃,已可殺人不眨眼,將性命視如無物的玩弄。
隨著年歲的增長,十年光景過去,當年稚女敕的丫頭,蛻變為眼前身段婀娜妖嬈的蛇蠍美人,非但更變本加厲的草菅人命,甚至已習得一身陰狠武藝。
許久,波瀾不興的嬌女敕女嗓揚起,喚回刑無命心不在焉的思緒。
「你說找不到?」雲碧瑤坐正了身,偏頭眯了眼簾外身形瘦長的男人,爾後款步下榻,揭簾走向刑無命,「真是教人失望,我以為你不只有這點本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刻意欺近,朝著刑無命斂眼閃避的俊顏,吐氣如蘭。
刑無命是她十歲那年主動找上雲家的,那年他也不過十八,只身帶把長劍就說要投效雲家,爹親見他武藝超群便將他納為門上。她原先以為他是個細作,因為他整個人就像團謎,看不清也猜不透,倒是十年下來,他的忠心耿耿無可挑剔便是。
她向來欣賞他的俊逸長相和利落身手,只可惜,還是差了那男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