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她的決定突然而決絕,他以為她沒有絲毫猶豫和遲疑。哪知這個問題竟如此困擾她,以至于她一遍一遍地拷問自己。她到底為什麼而猶豫呢?
他很想很想知道。
他撲向書架,一本一本翻看自己的書。卻一無所獲,再也沒有任何只言片語。黃媽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書房的地板上堆滿亂七八糟的書,蘇亦文癱在書堆前,形容慘淡。
他無力地撥通何平的手機,「何平,家里沒有她的照片。」
「你們結婚的婚紗照呢?」
他一愣,「我們結婚時並沒有拍婚紗照。」
那邊的何平久久不能出聲。過了一會兒,才听到他低沉而略帶責備的聲音︰「老大,我真不明白她當初為什麼與你結婚?你問問自己的心,你給過她什麼?」
是啊,我給過她什麼呢?他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書房的地板上,努力回想著。從求婚到結婚只有兩個星期的時間。他們沒有談戀愛,這代表著那些戀人們的固定經典節目他與她無一經歷體驗;結婚三年,他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有超過一個星期的假期,媽媽身體不好,這意味著他們從未有一個離開本地的單獨相處的體驗。沒有浪漫而甜蜜的戀愛風景,沒有婚紗照和蜜月旅行的結婚儀式,沒有溫馨而親密的婚後生活,他們什麼回憶都沒有。
那個叫做林儀汐的女子,那個有著恬淡笑容的女子,她為何與他結婚呢?為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嗎?可是她離開的時候未要他一分一毫,即使是她穿過的衣服。
這一切仿佛一個謎團,他不經意地陷了進去,卻再也走不出來。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縱使他不愛她,仍在這個平凡的夏日午後放掉他賴以度日的工作開始找尋記憶,用盡全身力氣一點點拼湊屬于他們的故事。
……
筆事慢慢拉開帷幕,背景是淡然的色彩。時間是六年前,那個溫和的春日,陽光很好,沒有風,五顏六色的花開在伸展的枝頭。
在仁和醫院,林儀汐慢慢地向他們走來。腳步輕盈,裙擺無波。
第2章(1)
我多想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你。
蘇玉數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進仁和醫院了,她幾乎可以與主治醫師許婷聊一聊她兒子的第一顆牙是何時長出的。她本身並不怕死,經過那些大起大落的感情生死存亡早已不具任何威脅。但是,她唯一的兒子蘇亦文在意。她有些後悔與丈夫以那樣激烈的方式離婚,全然沒有後退之路。這樣的毅然決然讓蘇亦文從小對父親感情淡漠,長大後又形成極其冷淡的個性。他的寂寞與形單影只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奈何卻無力改變。
這次進醫院令蘇亦文的臉色又添幾分擔憂,原本就沒什麼表情的臉更加陰沉。她斜躺在病床上,對忙前忙後的蘇亦文說︰「阿文,你回公司吧。醫生和護士會照顧我的。都是老毛病了。」
「媽,」蘇亦文坐在病床一側,給蘇玉一個安然的笑容,「公司有何平呢。我再陪您一會兒。」
蘇玉連連擺手,不斷地催促他。
許婷走進來,問了問蘇玉現在的情況和感受,建議他們請一個全日看護,一方面可以隨時掌握病人的實際情況,另一方面有一個專人陪伴可以讓病人放松心情。蘇亦文也贊同,黃媽年紀大了,不方便跑來跑去;他自己還要忙公司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有些事情媽媽並不喜歡與他談論。請看護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了許婷。最後決定請兩個,一個在白天,一個在夜晚。第二天傍晚,蘇亦文和何平一同來探望蘇玉。蘇玉的病情已稍稍穩定,正在窗前翹首企盼。
何平是典型的自大狂。他以夸張的語調喚蘇玉︰「阿姨,您是在盼著我來嗎?哈哈,我來啦。只要阿姨您說一句話,我明天不工作冒著被老大罵的危險也要來陪您啊。」
蘇玉被他逗笑了。有時候她真希望兒子有一點點何平的輕松和快樂。她踱回病床,慢言慢語地說︰「何平,阿姨真是喜歡你。不過,我可不是在盼你。」
「阿姨,您偏心,只疼兒子不疼我!」
蘇亦文因他的捶胸頓足展顏。他拉起蘇玉的手,「媽,你是不是想我多陪您啊?」
蘇玉很快地搖頭,「沒有啊。你們工作那麼忙,我可不敢天天纏著你們。我在等林小姐啦,她是我夜間的看護,人非常好,你們一定會喜歡她。」
何平撇撇嘴,不以為然道︰「阿姨,我喜歡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性。要讓老大喜歡是不可能的。您看街上美女如雲,他老人家從不側面,您該勸勸他找個女朋友。」
蘇亦文反問︰「你怎麼不找?」
「我?我要有了固定的女朋友,那眾家女子豈不全跳黃河了!想我何平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豈能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
蘇玉淺笑,「何平,終有一日你會為你這句話付出代價。」
「不怕。那一天可能是公元三十世紀的某一天!」何平絲毫不在意地說。
林儀汐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了病房。她走過兩人停在蘇玉面前,一個笑凝在唇邊,「蘇女士,今天還好嗎?」
蘇玉的笑滿含開心,「不錯,沒有昨天那麼難受了。你可真準時。」
林儀汐掃視蘇亦文和何平,說︰「您有客人啊。探望時間不要超過一個小時,您現在還需要靜養。我一會兒再過來。」
蘇玉叫住欲離開的林儀汐,「我給你們介紹。」
林儀汐的笑仍是溫和,月兌口而出的話卻是不折不扣的拒絕︰「不用了。我半個小時後再過來。」
何平盯著她的背影拍拍蘇亦文的肩,「老大,和你有得拼啊。阿姨,也沒什麼特別啊,也不是很漂亮。」
蘇玉說︰「她的不同要以時間為尺度,接觸多了你們就會發現她的與眾不同。阿文,你滿意嗎?」
蘇亦文沒有回答媽媽的問話。坦白說林儀汐的匆匆來去沒給他留下什麼印象。普通的一張臉,毫不出奇的五官,唯有唇邊的那個笑讓她顯得較溫潤。整個人就像一張白紙,從頭到尾都沒有耀眼之處。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玉的病隨著時間流走慢慢痊愈。住院期間媽媽辭退了日間看護,一切由林儀汐掌管。每次去醫院,蘇玉都會與他聊一些關于林儀汐的事。無外乎她今天帶自己去哪兒玩了,她們吃了些什麼東西,講了一些什麼話。他是個內斂卻聰明的人,從媽媽的講述中分明可以感知這個被媽媽極力夸贊的隨和女子與其他的護士似有不同之處,但哪里不一樣又說不清楚。但基本上蘇亦文是左耳听右耳出,林儀汐的所作所為就像微風吹動大海一樣不起任何波瀾。在他的生活中她實在是沒什麼作用,如果不是因為媽媽的喜愛,他與她就是游在深海里的兩條魚,彼此之間沒有交集。而他是個不將其他人放在心里的人,所關注的僅僅是事情本身,習慣用最直接的方式解決事情,從不關注細枝末節。換句話說,他只想讓媽媽快樂,至于是誰讓她快樂、是怎樣的過程讓媽媽開心他並不在意。這就是媽媽住了兩個月醫院他和林儀汐仍是陌生人的原因。
很奇怪,是嗎?世上竟有這樣心性淡漠的人。究竟要怎樣才可以讓他燦然一笑呢?
北部的秋末晝夜溫差有點大,白天是煦暖陽光普照大地,夜晚卻會變成寒風刺骨。一日傍晚,涼風漸起,蘇亦文提早下班探望媽媽。到了病房卻發現媽媽不在,問了其他護士才知道林儀汐帶她去看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