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應該從前身體頗佳吧。」
「沒錯,我爹爹一向身強體健,打起牌來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
「這就奇了,令尊之病初看像是風寒入體,表裹不調,仔細一瞧又發現其脈像混亂,舌根發黑,就連他的指甲,也呈青灰之色。」大夫捏捏自己的山羊胡子,搖頭晃腦地說道,「這不像是病,倒像是中了毒。」
「中毒。」玨珍珠和蘇慕白異口同聲地叫道。
這怎麼可能呢?自己的爹爹自己最了解,小惡不斷大惡卻從來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人怎麼會中了毒呢?真是百思不其解。
「這是什麼毒,有藥醫否?」蘇慕自到底成熟冷靜許多,並沒有像玨珍珠那樣一臉驚慌自亂了陣腳。
「有倒是有,但都是些貴重藥材……所費甚巨啊。」大夫說道。「而且可能收效甚微,他的毒已然滲入血脈,看造化了。」
「救活這個人,無論花上多少錢都可以。」蘇慕白斬釘截鐵地道。
等到大夫寫下藥方,進寶出去抓藥之後,玨珍珠才松下一口氣,她看著蘇慕白,「謝謝你救我的父親。」
「哼,謝什麼?我也在盼著他醒來,問問我娘當年和他到底過得如何?」
「想來想去,我和我爹爹都虧欠了你許多。」
「欠?」欠下錢財、欠下親情……欠下的東西數也數不清,可是,最重要的是你還欠了一樣永遠也還不起的東西。
玨珍珠,你欠了我一顆心。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蘇慕白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對這紛亂的命運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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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灌下去了,針也扎過了,可是玨寶財仍然沒有醒轉的跡象。玨珍珠雖然心情沉重,疲憊萬分,但是她從小便與父親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休息,只想守在這里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她不去休息,蘇慕白自然也不會去。
她變成了自己的妹妹,那麼總有一日她會嫁做他人婦,離開自己,一想到這里,他就邁不開步子,只想著在這里多看她幾眼。
為自己的父親擦了臉,又強灌了幾滴湯水進去,玨珍珠只覺得自己頭昏眼花,腳步虛浮,她想站起來,突地一陣昏亂,眼看便要倒地,被蘇慕白一把抱住。
「你該回去了,蘇……哥哥。」事情既然已發展至此,她就不想再有所牽掛。
「做哥哥的看到妹妹如此辛苦,怎麼能夠忍心離去。」
「你不恨他嗎?就是他拐走了你的母親,讓你的童年默然無光,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里?」
「恨?是想恨,可是恨有用嗎?」
兩個人站得如此之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玨珍珠別過臉去,「你終究還是有點恨他的,這是人之常情。」
「不,我不再恨他,哪怕這只是為了你。」
夜半燈火之下,兩人眼中都閃著一些不明所以的光芒,可嘆世事無常,可憐有緣無份。
「咳……咳……」一陣輕微的咳嗽聲突然從妙帳中傳出,打斷了他們倆的膠著。
「爹爹醒了。」玨珍珠輕呼一聲,這讓她在愁雲慘霧之中感到一絲絲的高興。
爹爹醒了,將來好起來之後,她要跟著他離開此地,她不要什麼蘇家小姐的地位,她只要能夠回到從前那樣平靜的日子。
她騙得了天下人,能騙自己的心嗎?就讓一切都復原吧,就好像這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
玨寶財躺在床上,雖然臉色黯然,但是目光清亮,想來已是完全清醒。
「爹爹。」玨珍珠喜極而泣的叫著。
玨寶財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從玨珍珠的臉上又流轉到蘇慕白的臉上,過了好一陣子,他幾乎是艱難地開日,「珍珠,你出去吧。」
「不,爹爹,我要守在你身邊,我不累。」
「出去吧,我有話要和蘇家大總管說。」玨寶財神情微顫,顯然是下了一重大的決定。
「知道了,爹爹。」玨珍珠站起身子,急步走了出去。
爹爹要和蘇慕白說些什麼?她想不出,也不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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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白看著這位牽絆了自己幾乎半生的人,長到現在這麼大,他可以說是在想象中,將這位能將自己母親迷惑住的男人描畫了千萬遍。
等見到面,卻不知自己應該失望還是別的什麼,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子,或許可以稱得上英俊,但那雙眼楮目光飄浮,總是缺乏踏實之感,也不知自己的娘當年是怎麼看上他的。
「請問您要和我說什麼?」蘇慕白看躺在床上之人半晌沒有說話,忍不住問道。
「我都看到了。嘿嘿,雖然我老了,但是你和玨珍珠之間的事騙得過誰啊?」
蘇慕白看著眼前這個虛弱的男人,枯井一般的臉上,眸子里透出的一點星光,彷佛可以看透人世間一切的事情。
突然之間,他好似明白自己的母親會對他一見鍾情,非君不嫁—離家出走了。
「玨老前輩,你是不是有些誤會,我和珍珠是有著一半血緣的兄妹,就算曾經因為不知道而種了情緣,現在也一絲半點都沒有了。」蘇慕白冷冰冰地說,這兄妹愛慕怎麼能承認,就算自己可以放下一切,那玨珍珠呢?她是個姑娘家,還要嫁人,還有安安穩穩的後半生要過。
只要她幸福,自己也就心滿意足了。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間總有痴情事,可憐天下有情人。」玨寶財淡然一笑,「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她,怎麼這麼容易說斷就斷?」
「我就是因為喜歡她,才只能抽刀斷水。」蘇慕白霍然站起,「而且要斷得干干淨淨,你是她的父親你應該更清楚,如果我們還繼續錯下去,那將是多麼嚴重的後果。」
「咳……咳……阿溫的孩子果然是個好孩子。」
一听到這句話,蘇慕白幾乎情緒失控,這麼多年了,府中上上下下都將這個名字視為禁語,從來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而他自己也不敢面對這個名字,這個讓他愛極恨極的名字。
蘇溫溫,他母親的名字。
當年丟下他,一走了之的母親。想當初,多少次午夜夢回,幼小的他都在被中哭醒,一再地反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讓母親不要他?都是因為這個男人,自己才從小沒有感受過母親的愛。
「我不許你提她!」蘇慕自已然失態。
「我接下來所要講的事一定要提到她,你難道不想知道你母親的故事嗎?」玨寶財瞪著他,大聲說道。「年輕人,你應該心平靜氣的听一听,假如你還當阿溫是你的母親,對珍珠也是一片真心的話。」
頓了下,玨寶財長嘆一聲,「听完了,你再恨我也不遲,反正我是罪孽深重之人,原本就打算早死早超生。人多流連紅塵處,不知紅塵多苦楚,願拋世間紅塵物,又恐離別傷紅塵。唉,我早該說出事情的更相了。你要不要听?」
真相,什麼真相?蘇慕白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這個男人,他是玨珍珠的父親,那編故事的本事也應該是一流吧,自己要不要听,要不要信?
玨寶財閉上了眼楮,他不管這蘇慕白到底做何感想,他已下定決心要將這個故事講出來。
可憐天下有情人,既然珍珠和他已是情根深種,自己看著珍珠長大,又怎麼忍心斷送她的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