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神秘的人,更是一個可怕的人。
「是。」朱儼狠狠地回了一句。
「那好。」只見那人縴手一抬,一柄銀色的小刀從手中飛出,就像長了眼楮似的,準確地從朱儼喉間一飛而過。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鮮血從自己的喉間噴涌而出,一轉眼就流滿一地。他張張嘴,結果什麼聲音都發不出,只是徒勞地掙扎了下,就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一動也不動了。
「王叔,你別急,廢帝很快就會到地下去陪你的。」那個瘦削的身影走上前,手腕一抬,那柄小刀便像有生命的活物一樣,自動回到了他的袖中。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柄小刀後面有條銀絲系在他腕上,所以才能操縱自如。
「大人的情牽一線真是精妙非常。」身邊的人諂媚地說道。
他對稱贊並不以為意,只是將原本就沒有拉起的兜帽又向下拉了拉,沉聲而道︰「我要立刻趕回應天,這里就交給你們了。」
「是,小人一定做得不露痕跡。」
「嗯。」他點點頭,徑自走了出去,披風掃過已經凝結成塊的血跡,沒有再看倒在地上的那具尸體一眼。
抬頭看向鋪天蓋地襲來的風雪,他長嘆一口氣。
安王利用流亡的惠帝造反一事,並沒有得到證實,而惠帝的下落到現在依舊是一團迷霧。
惠帝到底是死在城破之日皇宮中那場大火里,還是如民間傳聞所說的已秘密逃出皇宮?不管怎麼樣只要一日沒有找到他的下落,這件事情就會變成父皇的芒刺,日復一日地讓他皇位坐不能安穩。
朱高燦微薄的雙唇在風雪中抿成了一道直線。
因此安王朱棣是非死不可,否則他若真能證實惠帝未死,那天下豈不又要大亂。
風雪連天,狂風大作,吹落了此人的兜帽,露出一張蒼白卻又無比美麗的臉龐。
柳眉星眸芙蓉面,艷冠應天百花羞。
那是朱棣最寵愛的女兒,八個子女中排行第七的公主──朱芙蓉。
芙蓉公主就是朱高燦。
當然,這是個秘密,一個天大的秘密。
第一章
這里陰暗又潮濕,粗糙石頭砌成的樓梯通往黑漆漆的地牢。隨著腳步聲響起,一點幽暗的燈光搖搖晃晃地照進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你們下去吧,這里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可是那廝著實厲害,一個人就傷了我們五十余人,我們怕統領大人……」
「怎麼?你們怕我的武功敵不了一個已經被你們打得只剩一口氣的人?」說話的人以黑紗蒙面,站在樓梯口,手中燈籠被從下面涌上的風吹得不住晃動,更顯得此人身形飄忽,形同鬼魅。
「小人們不敢,小人們只是擔心統領大人……」身邊的人一听立刻辯解。
「哼,就算是祁月教的教主,入了這錦衣衛的地牢,難道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朱芙蓉一揮衣袖徑自走了下去。
地牢里充斥著一股陳腐的味道,就像地府中的妖氣一樣,讓人聞之生厭,空氣中更有著血的味道,這里的一切都令人寒毛直豎。
她緩緩地走了進去,原本昏暗一片的地方頓時照進光線。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個人被吊在地牢中間,長長的頭發全部披散下來,面容埋在雜草一樣的頭發中,看不清楚長得什麼模樣。
那人身上原本漂亮的白色衣服,此時已是污穢不堪,身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血漬已經干涸了,映在白衣上成了難看的褐色。
地牢里一片寂靜,被吊著的人如同死了一般,一點呼吸的聲響也沒有。
「不會是死了吧?」朱芙蓉輕聲地自言自語,「這麼不禁打?」
她將燈籠掛在牆壁上,借著燈光仔細地觀察這個人。
這真是傳說中那位祁月教的教主,高貴如神祇一樣的男子?!她雖然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眼前這個看起來奄奄一息的男人,前陣子在將近一百多人的圍捕中,不但一連殺了將近二十名錦衣衛,且還重傷了她五十多個手下,如果不是錦衣衛後來將火銃搬了出來,他恐怕早就逃走了,又怎麼會乖乖束手就擒。
他不是一向不喜歡與朝廷往來嗎,為什麼會插手惠帝的事呢?這是她目前最想弄懂的事。
她伸出拿著鞭的手,想用鞭柄抬起他的臉。
才剛剛伸到他的下巴底下,就見他突然抬起頭來,污濁的臉已經看不清楚五官,但她還是可以分辨出他臉上正帶著一抹笑容。
「終于來了個正主兒,我等你很久了,朱高燦。」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朱高燦──芙蓉公主一驚,整個人向後退。
「因為我一直非常想見一見這名滿天下,卻又難得一見的統領大人。」
「是嗎?」她冷笑一下,「我也很想見見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祁月教教主大人。」
「那麼見到了又如何?」
這個男人雖然面容憔悴,說話的聲音卻依然清脆有力。
「見面不如聞名。」朱芙蓉牙尖嘴利地嘲諷他。
「統領大人看起來如此縴弱,也是見面不如聞名呢。」他也毫不遜色,立刻反唇相稽。
「現在還有心情說笑?!我還真是佩服閣下呢。」朱芙蓉惡意地用鞭子踫了踫那吊著他的鐵鏈,「你只需交代出祁月教與惠帝之間的關系,我可以奏請父皇放祁月教一馬,否則的話……」
「否則怎麼樣?」他雙眼閃爍地看著她。
朱芙蓉漸漸適應地牢里昏暗的光線,已經可以隱約看出眼前這個人的本來面目,他滿面污穢之下是一張五官清秀堪稱美麗的臉,不知道洗去髒污後會是怎樣的光彩照人。
江湖上人人都說這位祁月教主姿容秀美,妍色艷麗,真的是這樣嗎?她上下打量著他,一身的傷痕狼狽不堪,虛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一樣。然而他的眼里卻找不到懼怕與恐慌,只有全然的鎮定,她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輕蔑的嘲笑。
他看不起她,就算他被關在這里,被拷打得不成人形,卻依然看不起她!
這個認知讓一向以冷靜自持的她不禁怒火中燒。「否則我就要領兵踏平祁月教。」
「哼,朱高燦,等你有本事能留住我再說吧!」他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就像變戲法似的,一只手突然從鐵鏈中掙月兌出來,「你難道不知道有一種武功叫縮骨功嗎?」
「你……」朱芙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原本該被吊在半空中的人,此時卻如同鬼魂一樣向她走來,她伸手一揚,一道銀光從袖中射出。
「螢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他伸手接住她最引以為傲的情牽一線。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種武器有個很美麗的名字,叫做情牽一線。」他說時,兩指一掐,硬生生地將那柄小刀掐成兩段,「真是個纏綿的名字,有點不像男人所用的武器。」
「混帳,我要殺了你。」听見他用譏諷的語氣說出那句話,朱芙蓉立刻雙手齊揚,一時之間彷佛黑暗之中行千萬條銀蛇從她手中飛出。
「太晚了。」他笑了一下,絕艷的笑容看起來帶著七分鬼氣。
此時,外面突然響起猛烈的爆炸聲,讓她不禁停下動作,睜大眼楮看著眼前的男人。
「你做了什麼?」她顫聲問道。
「世間因為有了火藥才發明火銃。」他看著她說。
天花板嘩的一聲破了一個大洞,陽光從洞口毫無遮掩地灑了進來,塵土喧囂過後,兩個人隔著碎磚瓦對看著。
朱芙蓉終于看清楚了這個人的臉,面容俊秀自不必說,他最與眾不同的就是眸子極淡,琥珀般的顏色在陽光下閃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