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鬼門關上走過了兩遭,這種事看得也淡了。想起自己從崖上躍下的瞬間,也不覺得死有什麼可怕的。
想著想著,從嘴邊不禁浮起了淡然的笑容。生也好,死也好,反正人生也白白走上了一遭,快些了結了也好。
然而,本來渾身散發著殺意的二莊主,卻是漸漸平和了下來。看著唐憶情,她反而有些疑惑地問著。
「你剛剛在想些什麼?」
「……」仰起頭,唐憶情更是有些愕然。二莊主的表情回復了平和,甚至……是否自己有著錯覺……更是有些慈祥的。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表情,你在想些什麼?」
「我……」唐憶情狼狽地閃躲著二莊主的眼神,然後輕輕說了。「晚輩是在想……拚著讓二莊主責罰,也決不肯透漏師門半點消息。」
「……為何你不怕?真以為我狠不下心?」
「……不是的,前輩……晚輩已經不覺得……這條命有什麼值得眷戀的了……」
兩位莊主放過了他?
當唐憶情走出了大屋之後,還不敢相信這件事實。
不僅如此,兩位莊主還說,只要他不擅自出莊,他可以做任何事。
為什麼,他突然變得如此幸運?
二莊主還說,等到大莊主回來,他的毒跟傷她們會想辦法。
這就是蝴蝶山莊的一向行徑嗎?跟在師門里听到的,何止天差地遠……
「憶情!看我!」
不遠處,蕭子靈的聲音傳了來。唐憶情愕然地轉過頭時,便見到了讓他目眩神馳的劍法。燦爛的紫光將蕭子靈圍成了一個光圈,蕭子靈身上淺藍色的布袍隨著劍氣飄揚著。
真美……唐憶情看得更加出神了。
蕭子靈的動作優雅而流暢,靈活而穩健。盡避劍招瀟灑不羈,下盤卻是踩得極穩。劍神凜凜,燦爛的雙眼滿是自信。
這本就是絕世的劍法。在蕭子靈收起劍招後,唐憶情不自禁地拍著掌。
「好……太好了!」
「呵呵,怎麼樣,不錯吧。」蕭子靈對著唐憶情傻笑著。
「雖說不差,還多的是待磨練。」冷冷的聲音從唐憶情身後傳來,唐憶情一驚,連忙回過了頭去。
那個先前刺傷他師姊、監視著他的男子,正彷佛看著小孩雜耍般,露出了不曉得該安慰還是該狠狠責備的表情。
「你……師伯,請師伯指教。」蕭子靈咬著唇,不服氣地說著。
「十一師弟是這麼教你的?亂七八糟的劍法。」那人冷冷笑著。
蕭子靈瞪大了眼,踏上了一步。
「你使哪套劍法?」
「孤葉寒星。」蕭子靈暗暗嘟著嘴。
「喔?十一師弟這幾年沒回莊,竟然見得著這套劍法?」
「是我……我自己練的,看過了劍譜,就……」
「沒請教師長就自己瞎模著練?」那人看著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師弟是這麼教你的?」
你!別動不動就怪在師父頭上!蕭子靈咬著牙。
「不服氣?尊師重道的道理,師弟沒教過你?」
又來了又來了。蕭子靈捏著手,氣得簡直要發火。「請師伯指教。」
「氣不順,手不穩,腳步太沉,劍氣太松。」那人說著。
「……稟師伯,師佷認為劍招本是無神之物,不用拘泥。」蕭子靈咬著牙。
「這倒像是師弟會教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師父教錯了嗎!蕭子靈猛然抬起頭,眼里是滿滿的不服。
「別告訴我你都是這樣看你師父的。」男子皺了皺眉。
「稟師伯,您……不是我師父。」蕭子靈咬著牙。
「也難怪你,飛英去得太早,想來也無法好好教你。」男子嘆了氣,從蕭子靈的手中取餅了紫稜劍。
蕭子靈默默退到了一邊。
「師弟說的都對,只是,這樣就不配叫做孤葉寒星了。」
劍尖輕顫,紫光中透著陣陣冰冷的氣息。男子對于這極為冷門的劍法,似乎卻是記得極熟。一招一式,嚴謹而有法度,一揮一擊,不至于陰柔,卻又不見過于猛烈。
本來還有些憤憤不平的蕭子靈,暗嘆一聲,也不再說些什麼了。
致密的劍網,一連十三記綿綿不絕的輕拍,嗡嗡不絕的輕響直震到了蕭子靈跟唐憶情的心里。
「孤葉寒星,是當年唐門早已失傳的劍法,你為何要練?」
「……知己知彼。」蕭子靈吐著舌頭。
「……胡鬧,這瘋人創出的劍法能練嗎,當心走火入魔、失了心智。」男子搖了搖頭。「要練,就練這套踏雪尋梅。」
男子劍鋒一轉,便是大開大闔、曼妙無比的劍式。男子身上繡著黃雲的白衣隨著男子的飛躍而飄了起來,男子輕輕一蹬樹身,翻身、劍尖點地,大回身、揮劍,傾身、輕躍,顫劍、偏轉、黏、貼、打、拍。
最後,三朵劍花挽起,男子才收回了劍。「將近三年沒使了,果真有些生疏。」男子把紫稜劍隨手插在了身旁的地上,走回了自己房里。「要練就練這套,至少安全些。不會的話再來問我,不然別吵我念書。」
蕭子靈在院里苦練著劍,唐憶情束手一旁呆看了一會兒後,一個年幼的男弟子搬著疊到幾乎要遮住他視線的書本,有些吃力地走了過來。
「我幫您拿。」走了過去,唐憶情連忙要伸出手。雖然那個弟子身體只有微微偏了偏,意思卻是已經很明顯了。
唐憶情微微僵了僵。正要擠出點微笑,那弟子卻是開口說了。
「師父說你要好好休息,這些粗活我們自己來就好。」
「……不,請讓我幫忙,我已經好多了。」唐憶情連忙迎了上去。
「不行不行。」那弟子輕輕巧巧拐了個彎,避開了唐憶情繼續走著。
「請讓我幫忙。」唐憶情一路跟了過去。
「你真是奇怪,我們躲都躲不掉的工作,你還搶著要做。」目的地似乎還很遠,那弟子逼于無奈分給唐憶情一小疊書後,一邊走著、一邊說著。
「……其實我是閑得發慌。」唐憶情承認了。
「真好。」那弟子嘆了口氣,似乎感慨萬千。
「……這些是什麼,為什麼要搬得那麼遠呢?」唐憶情找著話題。
「就是那些什麼心訣、劍法之類的吧。」
「……咦!?對不起,我……」唐憶情低頭才瞄了一眼,頓時覺得手上的書燙得他幾乎要拿不住了。
他現在手里拿著的,可就是本武當派的心經,不傳之秘。
「干嘛?」那弟子疑惑地看著他。
「我……這些東西給我拿好嗎?」唐憶情是既為難又尷尬。
「本來不就是你要拿的?」
「這……我先前不曉得是這麼貴重的東西,我……」
「有什麼貴重,不能吃又不能穿。」弟子朝他吐了吐舌,繼續走著。
「可是,這是別門派的……」
那弟子斜斜瞄了他一眼後,八成打算不再理他了。
那弟子帶著唐憶情走向了一處山壁。
也許是洞穴入口的地方,掩著一扇暗黑色的門。唐憶情推了推,它卻是聞風不動。
「啊,又卡住了嗎?」那弟子探過了頭。
把手上的東西都交給了唐憶情,那弟子雙手使力,那門發出極為沉重的聲音,向旁滑開了。
「得上些油才行。」那弟子喃喃念著,拿過了一些書,領著唐憶情進了去。
眼前一暗,待要適應了這亮度,唐憶情發現了室內的岩壁有著薄薄的一層綠色螢光。
「看得見嗎?」那弟子問著,點亮了一旁的油燈。
豁然開朗的感覺。唐憶情微微一個驚呼。寬達三丈的洞穴延伸而去,似乎見不到盡頭。兩旁的架上擺滿了書,真要細數,怕要有了上萬冊。
「喂,別發呆啊,東西先放這兒,等乾了再來處理。」弟子頂了頂唐憶情的手臂,示意他把手上的東西擺在最靠近入口的大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