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知道。」
瞧了瞧蕭子靈青紫的手腕,趙飛英擔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了。
「手腕疼嗎?」
「有點疼。」
「我看看。」趙飛英低著頭,輕輕觸壓著青紫的部分。
「幸好,沒有傷了骨頭或是經絡。」
夜色下,蕭子發微微泛紅的臉頰趙飛英沒有看見。
「師兄,你收的這個徒弟還真的不錯。」男子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靜靜注視著趙飛英。
「是真的不錯,才隨我學劍七年,就已經有了這種程度。」趙飛英微微笑了一笑。「只要再五年,也許就要青出于藍。」
「有件事,我擱在心里很久了。」男子直盯著趙飛英的眼楮。
「要說什麼不妨直說。」
「那小子的眼神不簡單,他對你放下了感情。」男子一字一句地說著。
「我知道,我也把他當成我親生孩兒。」趙飛英眼神微微斂了斂。「不過,真要是我親生孩子,我不會讓他拿劍。」
男子無言瞧著趙飛英,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你要說我矛盾嗎?」趙飛英淡淡說著。
「不,我只是在想,聰明如你,卻始終不懂。」
男子默默喝著酒。
趙飛英只是靜靜看著男子。
「沈師姐說,今年你有大劫,要你回莊。」男子低聲說著,眼楮沒有上抬。
「我這一回莊,大局就亂了。皇帝現在在動二王爺的根基,關鍵時期,我不能走。」
「如果要我說,就算這天下毀了,也不關咱莊的事。」
「……蕭子靈大了,也學全了……」
「你最好是在開玩笑。」男子眼中有著微微的怒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真是躲不過,也是天意。」
當趙飛英的木劍輕輕擦過自己咽喉的時候,蕭子靈就知道自己又輸了。
「不行,師父實在太強了。」蕭子靈有點像是在抱怨。
「其實,你已經很不錯了。能跟我走上一百多招,出去闖蕩江湖也能小有名氣。」
「是喔……」蕭子靈踢著腳下的石子。
「別太貪心了。」趙飛英笑著。
「還有,這把劍先還你。」趙飛英從腰上取出了紫稜劍。
看著紫稜劍,蕭子靈忍不住興奮地上前撫模著劍身。多美的一把劍。
「要不要使一使?」趙飛英輕笑著,把劍遞給了蕭子靈。
「可以嗎?」蕭子靈將信將疑。
「只要別太耗真力就可以。放心吧,我會看著。」
于是蕭子靈將劍抖了開。多麼耀眼的紫光,蕭子靈起了眼,衷心贊嘆著。走了幾招,蕭子靈現在才知道為何它是武林中的至寶。除去這奪人心魄的光芒,這重量、長寬,幾乎可以說是為了自己所量身訂造的。隨手使了幾記殺招,劍走輕靈、毫不費力。
「好劍。」蕭子靈收起了劍招,出神地望著黝黑的劍身。
然而,想到了什麼,幾乎可以說是惶恐地瞧著趙飛英。
「師父,您不是說靈兒得跟您對上兩百招才要把劍還我?」
趙飛英先是一陣讓蕭子靈提心吊膽的沉默。
「寄存在你那里。」趙飛英緩緩說著。
「為什麼?」
趙飛英沒有回答。走近了蕭子靈,趙飛英拿過了劍,把紫稜劍纏在蕭子靈的左前臂上。
「別讓它離了你的身,如果不是必要,別用這把劍。」趙飛英叮囑著。
「師父?」
「師父。」遠遠看見趙飛英,蕭子靈就奔了過來,親親熱熱地拉著趙飛英的手。
事實上,自從幾天前听了趙飛英那番叫人擔心的話語,蕭子靈幾乎可以說是天天都進宮找趙飛英。
「靈兒?你又來了?」一旁的玄武好奇問著。
「怎麼,不準我來?」蕭子靈給了玄武一個白眼。
「怎麼會呢?」玄武笑著。「你來,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聖上與我,正在商量你的事情。」
「什麼事?」蕭子靈的眼楮寫滿了好奇。
「你的婚姻大事。」玄武說著。
蕭子靈愣了一愣。
「我的婚姻大事?」
「是啊,我們打算在你十五歲生辰的時候,找門媳婦給你。」玄武笑著。
蕭子靈看了看趙飛英,又看了看玄武。
「我還小,我不要成親。」蕭子靈的臉垮了下來。
「十五歲已經不小了,至少考慮一下人選,訂個親也好。」趙飛英說著。
蕭子靈的臉有點蒼白。
「師父也這麼說?」
「你是蕭家的獨子,早點開枝散葉,也未嘗不是好事。」說完之後,趙飛英察覺到蕭子靈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你身體不舒服嗎?」
蕭子靈退了三步。
「蕭公子?」
眼看滿眶的淚水就要溢出,蕭子靈轉身就跑。
「靈兒?」玄武來不及拉住他。
「靈兒他是怎麼了?」玄武不解地問著趙飛英。
趙飛英微微搖了頭。
五里崗上的月亮被重重的烏雲遮著,蕭子靈蹲坐在地,抽抽噎噎地也哭著。
微微的細雨下了起來。
一柄紙傘擋住了雨,蕭子靈只听腳步聲,就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為什麼不回將軍府,京里已經找翻天了。」趙飛英輕輕問著。「不想成親,就給我們知曉,何必一人跑到這荒郊野外來淋雨。」
蕭子靈站了起身,緊緊抱著趙飛英。
「你瞧瞧,身上這麼冰冷,要是得了風寒,怎麼了得?」
「師父……您是不是不要靈兒了……」
「好端端的,為什麼說這種話?」
「靈兒不想回將軍府……靈兒不想成親……」蕭子靈又哭了。
「兩件事為什麼說成了一塊?」
蕭子靈沒有回答,淚水直把趙飛英的前襟沾濕了一大片。
「別哭了。」趙飛英輕輕摟著蕭子靈。「你哭得我心疼。」
趙飛英把蕭子靈帶了回城。
「明兒一早,我帶你進宮去。除了跟皇上說一聲外,杜將軍那兒也得好好給人家賠禮,知道嗎?」
蕭子靈低著頭,沒有說話。
趙飛英看了看他。
「時辰太晚了,先回我府里。我派人送封信去,今晚在我府里住下。」
「好。」蕭子靈有點哽咽。
換上了乾爽的衣物,蕭子靈捧著茶盞,坐在趙飛英身旁,看他讀書。
趙飛英喜難用松香墨,蕭子靈聞著手中的茶香,以及那滿溢在室內的松香,只是發著愣。
「為什麼又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趙飛英轉頭過去瞧他,正好看到蕭子靈痴痴的眼神。
「我好想就這麼一直陪在師父身邊。」蕭子靈低聲說著。
「傻孩子。」趙飛英笑了一笑,仿佛不以為意。
「靈兒什麼都听師父的,只要師父不趕靈兒走。」
「如果我叫你跟我回蝴蝶山莊,不要再報仇了呢?」趙飛英看著蕭子靈異常認真的眼神,不自覺地說起了笑。
「好。」出乎意料之外,蕭子靈回答地十分迅速。
這時,輪到趙飛英發愣了。
「為什麼?蕭子靈,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報仇?」
蕭子靈有點戚然。「師父,您為什麼一直都不叫徒兒的小名?」
「這七年來,我不是都適麼叫著的?為什麼你突然听不習慣了?」
蕭子靈咬著唇。
「沒什麼,師父喜歡就好。」
趙飛英靜靜看著蕭子靈。
其實,他也不太懂得。
只想一直待在這里,就算只是靜靜坐著,也是好的。
按仇,血洗,這些字曾經佔據了他所有的思考。練武,每日每夜,為的又是什麼……
一開始是因為承受不了的傷痛,然而那傷口已經結了痂,甚至,已經慢慢淡去了。
書里說,寬厚。佛經里說,原諒。看過了就被拋諸腦後。
然而,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他真的忘了。
那麼,他練武又是為了什麼?為什麼記不起來了……當時那滿滿的恨意?
如今他心里想著的……想著的……卻只是捧著杯熱茶,陪著師父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