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身旁,靜靜看著他。看著他那仿佛與世無爭的臉龐,看著他那寧靜的表情。
此時此刻,在這里,每日每夜,歲歲年年……
「杜將軍派了一隊禁衛軍在府外守著,你今晚睡在我房里。」趙飛英對蕭子靈說著。
「……蕭子靈?……蕭子靈?」
像是有什麼東西掙扎著,從殼里掙扎著,想要破殼而出。
多少個夜里,心里想著都是同一個人。
他的風采,他的談笑,仰慕、欽慕、依戀……愛戀……
蕭子靈的臉微微紅了。
「不習慣跟人睡?」趙飛英輕輕笑了開。「不然,我趴桌上就好。床給你睡。」
連忙回過神,蕭子靈就是死命搖著頭。
走向了臥室,趙飛英除去了外衣,側著身子躺在床上,不解地看著蕭子靈。
「怎麼了?」
「沒……沒事的……」
趙飛英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接著就是閉上了眼楮。
「就隨你了……如果覺得冷,自己把被子取了去。」
不習慣趴著桌子睡,蕭子靈半夜就醒了。
看著趙飛英安詳的睡容,蕭子靈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蹲在了床邊看著他,蕭子靈不禁有些痴了。
歲月過去了,他仍與當年一般。是他的救贖、他的光,他心中的溫暖,溶化了冰雪的朝陽。
這幾年來,從不曾如此仔細地看過自己的師父。那鬢角、那發絲,那唇……
那溫柔的眼神是真的,那淺淺的笑意也是真的。那雙手的溫暖,也是真的……
為了什麼呢,他總覺得現在自己的舉動既大膽又褻瀆。
既無禮又……無法理解……
不能思考,那心髒跳動的聲音擾亂了所有的一切……
現在他們之同的距離實在太近了,近得……
唇,遏沒踫觸到趙飛英之前,趙飛英已經睜開了眼。
「覺得冷了嗎?」
「師父,您知道靈兒有多喜歡您嗎?」蕭子靈凝視著。
「我知道,我也很喜歡你。」趙飛英輕輕笑著。
心髒……胸口……可能嗎……可能嗎,蕭子靈的臉賬得通紅。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在每個夜里想都不敢想的奢望,藏在心里的角落,小小的奢求……看著我,抱著我,緊緊抱著我。那心髒跳動的力度,那身里的燥熱,都是如此的陌生卻深刻。他是他的師父、父親、兄長,也是……秘密的……
「……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孩兒看待……」
冰冷,從臉開始、從手腳的最末端開始。漸漸地,連心也凍結了。
「原來如此。」在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蕭子靈淒然地笑了。
「原來如此,」蕭子靈大喊了一聲,飛奔出門。
「蕭子靈!」趙飛英草草披上外衣後就是追了出去。
然而,即使趙飛英找遍了城里以及五里崗,都沒有瞧見蕭子靈的蹤影。只在五里崗上找到了紫稜劍。
京里鬧翻了天,玄武下令挨家挨戶地搜人,趙飛英則留在自己房里,案上擺著紫稜劍,以及一塊布。
「鬼面,我知道是你徒弟。十七年前的事情,十六月夜在城西十二里的荒宅清算。獨自前來。終要一人抵命。」
「她……還是找到了……」趙飛英自言自語著,臉上滿是痛楚,嘴邊卻是一抹有些悽然的微笑。
「也罷……終要還的,我又為了什麼放不下了……」
「我來了。」
月夜,荒宅,女人身旁坐著蕭子靈,蕭子靈臉頰上掛滿了淚水。
趙飛英輕輕敲了破敗的大門,輕聲說著。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徒兒年紀小,放了他吧。」
「放了他,你會放過我?」女人冷冷說著。
「你要怎樣才能安心?」趙飛英輕嘆。
「喝了它。」女人扔過了一只瓶子。
趙飛英瞧了這只瓶一眼。
「不要啊,師父,」蕭子靈張著口,卻發不出聲。
「我可不像你。喝了它,我就放了這個娃兒。」女人用一雙怨恨的眼神看著趙飛英。
趙飛英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終究還是伸出了手取餅,緩緩飲下了。
蕭子靈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趙飛英輕輕說著。
「很好,很好,」女子尖聲笑了起來,在這鬼影幢幢的大宅里,直像夜梟的聲音。
「鬼面!你也有今天!天可憐見,叫我親手復了仇!」女子嘶聲喊著。
「恭喜彌。現在,可以放了我徒兒?」趙飛英淡淡問著。
女子狡訐地笑了,一掌擊向蕭子靈。
「住手!」趙飛英大驚失色,格開了致命的殺招。
女子招招致命,趙飛英卻處處留了三分余地。
點住了女子的穴道,女子怨恨的眼神沒有變。
「何必,他是無辜的。」趙飛英問著。
「哼,無辜?他是你的徒弟,就該死!」
「冤有頭,債有主。」
「只是一點利息。鬼面,你知道我這十七年是怎麼過的?我找了你十二年,又等了五年!不收點利息,怎對得起我?」
女子歇斯底里地笑著。
趙飛英走近了蕭子靈,解了他的穴道,蕭子靈的臉色登時發黑。
趙飛英也變了臉色。
「你也給他下了藥!」趙飛英的語聲嚴利。
「我不是說了嗎?這只是一點利息。怎麼樣?心愛的徒兒橫死在你面前,這滋味好受不好受?」女子笑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連忙點住了蕭子靈身上的五大要穴,趙飛英走近了女子。
「難道我適一條命,還解不了你的怨恨?」趙飛英沉痛地說。
「這怎麼夠,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死得悽慘萬分,我要你連死都不能心安。如果可以,我還要你死無全尸!」女子大喊。
「他只是個孩子!」
「那我丈夫呢?你難道忘了?他還是你拜把的兄弟!他做了什麼!」女子整張臉都漲紅了。
「一命抵一命。你大可將我千刀萬剮。」
「不,鬼面,我要你嘗嘗心痛的滋味……」女子微微笑了,一絲鮮血自嘴角流下。
「你……你吃了什麼……」趙飛英又點了女子的心要穴,女子瞪著一雙眼看著趙飛英。
「沒救的,你該知道,這五毒五蠱所混的藥,是多麼難解……哈哈哈……」
「把你下的都說出來,快!」
「就算說了又如何?根本沒時間了。你徒兒只剩不到一炷香的命,而你……就算你內力再深厚,頂多撐得兩個時辰……再說……呵呵……我怎麼可能讓你如意!」在怵目驚心的扭曲表情之後,女子氣絕了。
趙飛英回過了頭,與蕭子靈四目相望。
如果就這麼死了,也許還比較好。蕭子靈心中絞痛著。就這麼死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傷心的事,後悔的事,寧願從來都不曾發生過的事,寧願從來都不曾發現遇的事……
趙飛英走到了蕭子靈身後,一股暖流自趙飛英的雙掌流入蕭子靈體內。
「師父……」
「專心,我替你驅毒。」
「我不要……」蕭子靈低聲地哭著。
「別哭,你不會有事的……」
冷汗,自趙飛英的額上滴了下來。體內的毒性發作了,然而,蕭子靈卻比他更危急。
往事,有如排山倒海而來,一幕一幕,鮮明而觸心。
趙飛英強自收斂了心神,一絲鮮血自嘴角流出。
錄毒走進了心,神志卻反而清明,趙飛英淡然笑了。
源源不絕的內力注入了蕭子靈的體內,蕭子靈不斷嘔出黑血,但是臉上的黑氣卻褪了不少。
「師父……」蕭子靈虛弱地喊著。
「別怕,沒事的……」
餅了一會,趙飛英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他收回了掌,壓下自己體內翻動不堪的內息。
錄蕭子靈轉回身的時候,尖叫了一聲。
趙飛英的臉色蒼白、嘴唇發黑,身上的衣袍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