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果所做的這一切都不能算是愛,還不是幸福,那麼「愛」這個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愛」之中所包含的「幸福」又是怎樣?
無止盡的甜言蜜語和風花雪月嗎?他真的不懂。
現在才想學著懂,會不會太慢?「少爺,姑娘試好衣裳啦!」
機伶的丫頭們在芸生房里喚道,接著一個拉、一個推,迫不及待地把剛細心妝點好的絕色美人送入小廳,你一言、我一語地報告。
「少爺果然好眼力,挑的幾件衣裳不但都很合身,而且姑娘穿上,都好美好美唷!」
「姑娘天生麗質,那些胭脂水粉用不太到耶,少爺您瞧瞧!」
站在兩個丫頭中間的芸生,局促地緩緩昂起香首,讓廳里的人看個仔細。
時逢秋季,她身上的金栗色絲服緞裙,裙擺袖緣精繡著片片楓葉,恰好與人秋正熟的栗子、丹楓等時景相映成趣,外加一件淡黃薄
紗,朦朧中更有縹緲美感。青絲經丫鬟巧手梳理後,加上花細簪飾,愈見風情萬種。而稍稍施粉點朱的紅顏;更是美麗絕塵。
似雲的芙頰淡顯桃紅,黛眉巧、瓊鼻俏,黑白分明的雙瞳皎潔如月、漆如墨,羽睫扇動眨點,宛若風拂西湖,流波瀲灩,櫻紅的粉唇輕輕一揚……一笑,傾人城。
鄭詩元又一次看傻了眼,杜冥生亦是。
他一直以為,他的芸生不用打扮,便是最美;而今稍加妝點後,他才知道,她的嬌麗其實有多麼醉人神魂。原來,自始至終都是他遲鈍,糟蹋了她的天生麗質。
他忘了,花不僅要養得好,更要養得美呵!嬌人兒含羞的瑩眸。
脈脈望了來。「冥生哥哥,我這樣好看嗎?」看男子微微啟口,好像有道不盡的千言萬語,她趕緊豎起貝耳,笑靨愈加柔媚,一顆女兒心滿懷期待,等著他細細訴來。
良久,良久,他終於出聲——「好看。」
小女子偏了偏螓首,笑問︰「然後呢?」
「沒有了。」
一愣,她不大相信。「就……就這樣?」
「就這樣。」他很肯定。
想了許久,他發現自己實在想不出什麼天花亂墜的花言巧語來刻意討好,只能很真實地表達內心唯有的短短兩個字。
嬌人兒小小的不滿,推高了女敕唇。
笨冥生哥哥!人家她可是對妝鏡中的自己驚艷了好一會耶!花那麼多心思巧扮,不過是想換得他多多「美言」而已,難道多幾句稱贊哄哄她,也辦不到嗎?瞧他尊容這會兒又是一派清淡,還無辜得很理所當然︰她就明白,甭想再從他嘴里盼出什麼好听話了。
唉!這個堪稱完美的男人啊,全身上下唯一僅有的缺點,大抵就是「沒情趣」吧……「我認為,和芸生姑娘一較,什麼國色天香、沉魚落雁.恐怕也不過如此了。」鄭詩元心醉贊嘆。
「鄭公子過獎了。」芸生輕語一謝,幽瞳暗自朝杜冥生丟去一抹哀怨。
怎麼,原來就是要這調凋?挑挑眉,杜冥生若有所悟,心底卻不以為然。
哼,用詞浮濫,表情太虛偽,有欺騙嫌疑!「是真的。在下果然沒有看走眼。像你這樣美麗的姑娘,所穿的衣裳繡鞋、札的發帶、簪的頭布、拿的絹巾,都合該是最最好的,才配得起你,也才能顯出你月兌俗的美。」目光轉至杜家哥哥,鄭詩元話中有話,「杜兄,你說是嗎?想養嬌貴的蘭花,就該用最好的溫房、最好的土壤、最潔淨的清水,而不是隨便栽在土墩子里就算數……我想你應該也贊同這道理吧?」
杜冥生眼神一稟。
好啊,這家伙字字句句帶刺,敢情是嘲諷他粗茶淡飯地虐待了芸生嗎?不察兩個男子用視線在半空中無聲交鋒,芸生看著桌上那一疊疊禮盒,面露為難,「鄭公子,你前兩日才幫助過我,這份恩情我們尚未還,實在不好再收你這麼貴重禮物……我想,你還是收回去吧?」
禮物意外被打回票,鄭詩元一愣,「這……」
「收下吧。」忽地,杜冥生開口。「這些是鄭公子專程為你準備的,你不收,只怕他也無處安置。是嗎?鄭公子。」有人心甘情願當凱子,不收白不收。
「正是。」鄭詩元趕忙笑答。
「那……既然卻之不恭,我就只好收下了。」芸生綻露唯美笑顏,「謝謝你了,鄭公子,你人真好。」她敬佩此人的俠義心腸,更欣賞他在
鐵漢外表下有顆懂得呵捧芳心的柔情。相比之下,旁邊那個一臉漠然的男人,真該跟人家好好學學才是!學學人家的俠士精神、樂于助
人、路見不平……樂于助人?小臉忽而靈光一閃。
「冥生哥哥,我想和鄭公子出去走走,可不可以~~」她端出滑膩的聲音,甜甜央求。
什、什麼?杜冥生愕愣。
鄭詩元也怔了一下,隨後馬上在心中放起歡慶煙火。
「只是在這附近走走,可不可以?」她又問。
「就你們……兩個人?」伊人眼中那抹奇特的神采,令他胸口突然緊縮。「不用我跟?」
她搖搖頭,「去一下下就回來了。你放心,鄭公子也會武功,他會保護我的。」她扯扯他的衣袖,「可不可以嘛?」
瞟一眼她身後男子勝利的煥燦容光,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輸得這麼快。
「去吧。」撐著僵硬的軀體,他勉力吐出一浯。
「謝謝冥生哥哥!」
金栗色的嬌影翩翩盈步出院落,一身天藍色緞面衣杉的男子隨行其後,陽光下,同是耀眼的兩個人,看起來似乎更像一對……雙肩—頹,他疲憊掩面,凌亂渾沌的心思沒來由地打了個突,五髒六俯隨之翻騰起來。
是了……難怪芸生執意不要太快離開,原來,她是在等那個姓鄭的?那天下午,在這屋子里,等候著不知情的他歸來時,兩人是否談了些什麼?又許諾過對方什麼?呵,英雄救美,美人芳心暗許,這事再稀松平常不過。她是一朵嬌生慣養的蘭,而非浪跡天涯的漂萍,她當然需要溫暖、渴望安定,他怎會蠢到以為她會喜歡和他一道漂泊?當初說要跟他走,不過是因為除了他,她別無所依,故她必須跟他一起走。眼下,情況卻不同了。
所以,他盡心呵護的蘭,戀上了那個能供給溫房的人?無語,是唯一的答案。
不願承認,在自己陷得那麼深、那麼無可救藥以後,才猛然觸見了,愛情和依賴之間那模糊不清的界線,也才發現,原來全都錯在自己的……一相情願。
「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
晨光初醒,烹煮早餐的灶火才剛要起,小院落的大門外便傳來一陣急切的拍擊聲,和殷殷的呼喚。
將一根柴薪放人灶口,杜冥生頭也不抬,置若罔聞。
雷鳴般的叫門聲卻不因此稍停,門板砰砰砰地拍得似擊鼓,終於驚動了左右鄰里前來查看。
只見一對膚色黝黑的兄弟,小的攙扶著一名橫躺在門階上,面色泛黑、雙頰凹陷、形容枯槁的婦人;大的則直挺挺跪在門前,扯嗓叫喊︰「大夫!我把我娘帶來了,求您開開門,替我娘診治診治吧!大夫」
「年輕人,你要找大夫啊?」隔鄰的陳大娘—臉疑惑,「你是不是找錯地方啦?我們這條湖桐里沒有大夫啊!」
「就是啊……」旁邊的街坊們齊點頭。
「我是來找杜大夫的。」
「杜大夫~~」對門的劉老爹更是不解,「這家人是姓杜沒錯,整條湖桐也只有他們姓杜,可他們家里並沒有大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