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友福不會偷拿人家的東西。」
「我不是小乞兒,真的不是……」他眼神渙散,嘴里熱血滾滾,還不甘心地為自己辯解。
「對!咱們友福才不是,是藍家的少爺,才不是什麼乞兒……」鳳笙好恨自己沒能保護他。「友福,你撐著點,姐姐替你找大夫。」
「告訴我,你不是我大姐……我大姐才沒被賣進玉樓春……」他回握著鳳笙的手。「她不是個愛財貪錢怕吃苦的人……」
「友福——」鳳笙已經崩潰了!
「等我和爹娘見面後,我要告訴他們……我沒找到姐姐……姐姐已經嫁到好人家去……過她的好生活……」
「你撐著點,我求你撐著點!」鳳笙淚流滿面,已經無法言語。
「爹娘說藍家的家運是被姐姐吃掉的,我不信!他們說姐姐會克死他們……我也不信……直到他們死之前,我還是不信……」
「啊!」听見父母雙亡的消息,鳳笙失控地尖叫哭喊。
「我發誓要找到姐姐,告訴她,就算她怕吃苦而一個人跑走……友福一點兒也不怪她……」
困難地說完最後一句話,友福咽下氣,像是終于完成心願般合上眼。
「啊!友福!我的友福啊——」
鳳笙趴倒在友福斷氣的身上,再也止不住地號啕大哭。
那哭聲,是教人听了會扯肝撕肺的淒厲哭聲……
第九章
坐在床上,鳳笙兩眼無神,圓潤飽滿的面頰,如今已經消瘦得不成模樣。
裴徹坐在她身邊,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清粥,希望她能多少吃些,別折磨自己。
「吃吧,再不吃些東西,你身子會受不了。」
「我吃不下……」鳳笙虛弱地推開擱在嘴邊的湯匙。「你回去吧!」
自從藍友福過世後,她就像是一縷幽魂般,裴徹看在眼里心疼萬分。
「你這樣子,我放心不下。」
鳳笙輕笑。
「再慘,也不過是這模樣,大不了也是一死,何懼之有?」
他陪著她一塊埋葬友福,陪著她在這簡陋的宅子里度過幾回晝夜,陪她待在這里枯坐到天明……她的身邊,只剩下他了。
但是,鳳笙知道自己開始感到疲累了。對于生命,她失去太多熱情,現實的殘酷,磨得她只剩灰心。
「難道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讓你掛心的人嗎?」裴徹低問,她當真見不到他的真心?
「情,有也不敢放,那倒不如……不放來得好。」
她已經徹頭徹尾輸給命運了!
老天造了這條命給她,卻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奪去她所擁有的一切。
裴徹將碗重重地擱在床邊的小幾上。
「你當真見不到,我為你做的一切?」
他的憤怒,她都懂,就是因為太明了,更令她痛苦。
「你的恩情這輩子我報答不了,如果來生有機會,鳳笙會還的。」
「我不要你承諾我看不見的來生!你若想還,今生就該想盡辦法償還!」裴徹炯亮的黑眸牢牢鎖住她。「今生若能還我,何苦要我等你到來生?」
他的話聲沉穩又堅定,有幾分銳利,更有幾分溫柔。
鳳笙的眼眶里有淚,這些天,她一次又一次地掏盡自己的感情,淚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你何苦要我守候付出去、卻收不回的感情直到天荒地老?」
鳳笙掩面痛哭,說不出話來。裴徹將她拉進自己懷中,健臂緊緊環住她。
「不要讓我等你等到來生,來生是真是假,沒有人能知道。」
「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鳳笙淚流滿面,一次次無情的打擊,讓她失去許許多多的勇氣。
「如果你真找不到,那就到我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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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福,今天你到哪里玩了?」
站在碑前,鳳笙手里捧一束白花,這里離她現在的棲身之所很近,她可以每天都來這里探望弟弟,和弟弟說說體己話。
「姐姐一個人,變得好寂寞……」
秋風吹得她衣帶翻飛,寶藍色的衣裙讓她在蕭颯的寒風中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鳳笙曲膝坐在墓碑前,看著上頭刻著弟弟的名字,再也流不出淚來了。
江湖術士的一句話,從小就判了鳳笙死罪!說她食家運、克長輩,只要是血親,或是愛她的人,絕對會被她克死,並且下場淒慘……
她被丟棄在府邸最陰暗的房間生活著,除了僕人定時送上三餐外,她怕得連正屋都不敢進,就是怕親人無端被克死。
她獨自在那里過了好幾年,從她懂事開始,她就獨自一人生活著,自己相自己說話、玩耍,年紀尚小的她,根本不明白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受這樣的懲罰?
就連那天,友福夜半里誕生,她也只能偷偷躲在屋外听著他洪亮的哭聲,以及父母喜悅的對話。
她猜想,說不定有了友福,爹娘會對她好些;她猜想,說不定不久後的將來,她可以有個玩伴一塊玩兒……
友福兩歲那年,七歲的她將他偷帶進自己房內玩耍,友福可愛得直黏著她。
那場夢很短暫,沒多久,她就被母親招呼在她身上的藤條驚醒。
母親嘴里喊著她是惡鬼,並警告她永遠不許靠近友福。
鳳笙小小的心靈,一輩子都記得母親見到她與友福在一起,卻顯露出驚恐的表情……
「友福,姐姐好想念你……這些年來,姐姐無時無刻不想你啊……」鳳笙趴倒在墓碑前,泣不成聲。
她的哭聲散落在風中,被吹落至崖邊,到處都有她最牽掛的惆悵。她好不容易,才見到想念的家人,最後他卻是……淒慘地慘死在她眼前。
「啊!嗚嗚……嗚……」
鳳笙哭得肝腸寸斷,隱約中,她總覺得依稀可以听見友福的聲音。
「友福?是友福嗎?」
鳳笙眨眨眼,抹去眼中的淚,還想要將弟弟的身影看得再仔細些。
藍友福冷冷地看著她,臉色青白,毫無血色。
「友福!你還記得姐姐,對不對?」
鳳笙高興地邁步,每向前朝他靠近一步,就見到他的身影退離自己一步。
見到他身影逐漸消失,鳳笙驚恐的尖叫。
「友福!不要……嗚……你不要拋下我……」
她還沒和友福說說話,她沒有問友福身上的傷,還痛不痛?
「鳳笙——」
一個慌亂的呼喊聲,夾雜著許多害怕失去的恐懼,散在風里,冷冷地回蕩在山谷之中。
當鳳笙回過神時,腰際上多了一雙手,背後還隱約听見急促的喘息聲。
「你……你在做什麼?」裴徹問她。
直到現在為止,他話聲還在顫抖,掌心里甚至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我見到友福了,你知道嗎?我見到他了。」
鳳笙回過頭去,望見裴徹眼中不曾在她面前展現出的恐懼,她從沒見過他如此脆弱。
「你差一點就要消失在我面前,你知道嗎?」緊緊抱住她,裴徹心跳還是不斷的激蕩著。
鳳笙順著他的話向腳下望去,見到底下深谷一片幽暗,只差一步,她就會摔個粉身碎骨。
「我見到友福,我真的見到他了!」山谷深不見底,就像是會噬人的黑暗,然而鳳笙卻毫無懼意。
「你曉不曉得,我現在有多恨友福?」裴徹咆哮著,怒火無端升起。「他差點帶走你了!從我面前帶走你了!」
鳳笙合上眼,與他站在崖邊,企圖讓崖底卷上的冷風吹醒自己。
「我求求你,不要再讓我這樣牽腸掛肚。」
「如果,我早幾年遇見你,那時的你,也會像現在一樣拉我一把嗎?」
她的話,散在風中,顯得虛無縹緲。
「我會!」他字字鏗鏘有力,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