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現帶來菜包的寧靜。神魚怕刺激到我的心情,不再沿街喊罵菜包,不敢光明正大對著菜包說︰「胖子是上帝的失敗作品,是天譴,胖子不該有人權。」到一樓更是只能眼睜睜地讓菜包大吃大喝,手不敢伸出來搶,嘴不能數落嘲諷。
那無奈又憤恨瞧著菜包囂張的模樣,因為我了解她用心之深,所以會感到心疼,但是菜包可不這樣想。在一樓,在神魚面前,能張多大的嘴吃,他就把嘴張到極限再將食物往嘴里倒,有多少吃多少,直到看到她氣的上二樓為止。
這男人的得意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難過。
這難過是一池子的水,那女人浮游在其中。
最後是雅達口中的眼鏡猴了(李節成),他是住在這最久的房客,從大三搬進來直到就業整整8年的時間。雅達的出生到成長,是他和阿姨、姨丈共享的記憶。
「光是他每個月買給雅達衣服、玩具花的錢,我們就不好意思再收房租。」在阿姨口中的他,像個家人而不是房客。「眼鏡猴是我小爸,泰山也是猴子養大的啊。」雅達常常坐在二樓門口等著他回來,特別當聯絡簿寫著不好的評語,需要他來頂替姨丈簽名的時候。「他是因為父子關系沒處理好才迫不得已待在台北,他的父親太不通情理太固執,苦了他,更苦了長年見不著他的母親。」姨丈感嘆關于他的一段往事。
「大導演最夠意思,在客廳掛鐘的下方釘了個白板,我們要是沒錢,或是需要幫忙,早上在上面寫個SOS,他會先放個3干塊應急金在溝槽,等處理完片場的事回家,無論是帶吃的喝的,還是陪我聊一整晚,都是閑話一句。」菜包口中的他,不像個30歲的世故社會人,倒像個跟菜包年齡相仿,哥們似的人物。
「可惜,大哥的先天命好,運格卻奇差。生活富足,不愁衣食,卻注定勞苦一生為他人作嫁。父母失和,兄弟失歡,桃花不斷,可是要到中年才遇姻緣,偏偏這段期間又可能有官司纏身。
「可惜我功力不夠,老師又去得早。唉!」神魚掐指細算,在紙筆上向我分析他的命盤,話中的無奈不言可喻。
「最糟糕的就是他交往的女人們,(大姐姐們,這是雅達的用詞。)每—個都俗不可耐(都笨死了,這還是雅達專用的詞匯)。」這是大家共同評語的部分。第一次跟節成見面,就是開學前晚。
他剛從普吉島拍完MV回來,阿姨做了一大桌萊為他接風,順便把我正式介紹給大家。
那一晚在還沒上餐桌前,大家听著他的旅游記事,手上都拿著一份他帶回來的禮物。連我也有一是一條很長很長的亮橘色沙龍,上面羅列著太陽、月亮、星星的圖樣。我們有說有笑談論著,在他拍的MV里,那幾個小明星有整形過,而她們又是如何對他、老板、大明星、攝影師諂媚獻殷勤。他不斷說著電視、電影中各個大牌背後惡形惡狀的真面目,誰是GAY,誰又是雙性戀,他還說普吉島是個適合愛情的地方。
「又來了!」菜包數落著他,像是他又老調重彈多少遍似地。
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經驗,不管是演藝圈的八卦,或是像他這麼健談風趣的人。還有普吉島有多適合戀愛呢?法國呢?跟書上說的一樣適合浪漫嗎?那台灣呢?
節成把最後一片蓮霧遞給雅達後,突然說︰「明天一早我們護送晴雅去政大吧!以壯聲勢。」他的提議贏得大家的認同,就連雅達也吵著要跟,阿姨、姨丈看到我笑得燦爛,也沒有做出拒絕反對的意思,自然是樂的有人願意陪伴我。萊包跟神魚搶著要沾點新鮮人的喜氣,已經大五的菜包,滔滔不絕地說著對大一的緬懷與許多美好的記憶。除了雅達受不了瞳睡蟲的誘惑先去睡覺外,等大家話題給柬,黎明已經悄然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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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點的課,8點不到菜包就在一樓敲打著門板叫著;「快開門啊!大學生上學羅。」一進到客廳,就看著他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早餐,自己鋪好報紙,「燒餅油條、蛋餅、大肉包、饅頭、豆漿有冰的有熱的,連溫的都有,你先選。」滿桌的食物足夠全家人吃,可是萊包說這不過是了兩人份,讓我驚訝不已。
「我只要一個饅頭跟熱豆漿。」我用手撕了一小片黑糖饅頭,偷偷抬頭看著萊包不悅的表情。「你真是胖子的恥辱。」菜包用筷子夾起一排蛋餅,咻地一聲蛋餅就從塑膠袋中消失,只見到他嘴上有醬油膏和辣椒醬殘留的痕跡。菜包在我敬佩的眼光下囫圇地吃了一陣。
「等等我去叫人,真是浪費。」為了怕他生氣,我已經很努力地多吃了一個生煎包,把一杯500cc冰豆漿喝得精光,但他還是一副失望的樣子。過一段時間,節成、神魚都到樓下用餐,他們倒是比較鎮定,安靜的吃完飯,各自的上樓更衣準備陪我出門。大家都不滿意我黑衣黑裙的穿著,「現在是去上學,不是去出殯。」萊包喊著,「不吉利!」神魚建議我換一點暖色調的服裝。
「晴雅愛穿什麼就穿什麼,別管這麼多。」節成說著,右手拿出一個駝用皮夾交給我。「這是?」「放心拿去用,這是我女朋友嫌牌子不好,不要就丟在我這。至少皮夾用個別種顏色吧!」我不願意再拂逆大家的美意,而我的確連個可以裝錢的皮夾也沒有,阿姨給的2千塊零用錢,我僅僅是對折放在上衣口袋中。「那我就不客氣羅!」在大家的關懷擁抱之下,我的笑容真誠又自然。
大張旗鼓、勞師動眾的結果,就是換來全班對我的側目,我成了同學口中「深不可測的胖子」。晚了2年才到大學就讀的我,單憑蒼老的長相,巨大的體型就足以聚焦,加上上課還帶3個各具特色的保鏢隨侍一旁,也難怪他們會如此猜想。
「謝謝你們,不過可以請你們回去了嗎?」我刻意桃教室最後方靠近門邊的地方坐著,這樣既方便躲藏,自己又不會卡在中間妨礙別人行動,下課還能立即離開不用和同學有太多接觸。
孰知天不從人願,他們三個非但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是拉過椅子環著我周圍大搖大擺地坐定。于是胖虎雄踞在前(菜包整個人趴在桌上,濃密毛發,結實隆起的背脊簡直跟頭猛獸沒有兩樣),眼鏡猴搖擺在左(節成雙手插在口袋里,雙腳支撐著半懸空的椅子,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的晃動著),神魚聒噪在斜前方(她不但和我的同學們聊了起來,在老師來之前還看了3個手相、2個面相)。
這堂課是大一英文必修,教授剛學成歸國,活潑開朗,熱情過頭,不但不出言驅走這三位不速之客,還請他們為新鮮人示範第一堂課的英文自我介紹。萊包的北港腔英文,擠眉弄眼的滑稽演出當然是輕松贏得滿堂喝采。神魚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英文,只顧著分析教授的面相,一路談到他性能力尺寸與缺憾時,才被教授恭敬地請下台去(同學對教授報以連續的噓聲以表抗議)。
最後壓軸的節成上台後,喧鬧的氣氛被他持續5分鐘流利標準的英文一掃而散,除了菜包跟神魚外,敬佩與欽羨的目光(包括我)從台下急速聚集,教授主動加入對話,我隱約听懂幾句的內容,是談論著外地求學的經驗,以及關于我的事(我听見我的名字),教授將視線轉到我身上,也同時帶動同學朝我看來。教授笑著,那是有著思考與答案的笑,我分辨的出這叫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