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整路鳴叫著。
時速以不可思議的弧度增加。
「你不會死的,連一個陌生的司機叔叔,都能不理會自己的安危,就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你不能辜負大家,一定要活下去。」
我狠心地用力拍著他的臉頰,在他耳邊大聲地說話,就是要他保持清醒。「那你會陪著我長大嗎?我已經戰勝欺負隻果班小鮑主的壞人,接下來我有空拯救大白蛙了。」
「會,大白蛙會等著小泰山長大,等你帶著動物朋友來幫我。」我不知道落淚的數量如何計算,但是我覺得我已經哭滿一個太平洋了。姨丈從澎湖趕到醫院時,雅達已經從急診室轉到兒童病房。40度的高燒已退,醫生說有輕微的肺炎現象,不過只要安靜的休養幾天就不會有大礙。「姐姐我搞不懂,你明明那麼重,為什麼媽咪老對爸爸說,你像個輕到不行的泡泡,隨時會破滅消失。」
「你每次跟我在一起都笑得很開心啊!可是為什麼爸爸總說你的笑里藏著悲傷。姐姐你教我怎麼分辨,還有你把悲傷藏在哪里?舌頭嗎?我偷偷觀察很久都找不到。」才恢復力氣的雅達,不管我怎麼勸他休息,他就是不願意停下問題。
「嗯!你才是對的。姐姐很重,不但飛不起來還消失不了。還有笑容沒有口袋,怎麼藏得住東西。」「我就說嘛。」得到答案的他,心滿意足地繼續睡著,臉上淨是得意的笑容。
經過一夜的折騰,我也累了,在勞累迷蒙的惺忪眼神里,我仿佛找到了生命的出口,那是我和雅達緊緊相擁的地方——在一台黃色的計程車上,出口處有個嚼著檳榔面露凶光,背上還刺著青龍圖案的守門人,我們謹慎地走了過去,出口外面不是天堂或是地獄,而是人間。雅達出院了,我變成一個快樂的胖子。當個快樂的胖女孩不難,只要對愛情不抱任何期待,不羨慕街上縴細窈窕的女孩就行。而恰好這兩點,我都具備。
第三章
我的故事很藍,足以替黑色夜空披上一條輕薄朦朧的藍紗。樸朔迷離的郁悶燻染著月亮原色與過往的一切,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單字和片語來可以形容。
——男孩的事被女孩刻意隱瞞了。
——女孩決定自私地留住男孩所有的好。
暑假即將結束,我也準備好面對我第一年的大學生活。
二樓房客在開學前的一個星期,也一個接著一個搬回來,二樓的人聲笑語逐漸頻繁熱絡,有時也可以听見雅達在樓上叫著「胖虎、眼鏡猴、凸眼魚」。阿姨說他們都是住了三年以上的老房客,有一個甚至畢業後還繼續住在這。從阿姨的話里判斷,他們是很好相處的一群人。
胖虎是我接觸的首位大學生。新聞學系大五的他,是個精壯無比的胖子,180公分120公斤卻有著靈動的身體,不管是打球跳舞無一不專,精力充沛、鮮活笑容而夸張的肢體語言是他的正字標記。
「我會是第一個上新聞主播台的胖子。」這句話建立起我對他的第二印象。「你跟大家一起叫我萊包就好。」看來他對雅達幫他取的「胖虎’外號,並不是相當滿意。「菜包?」在阿姨告訴我他是肉食狂熱份子後,我很難想像他的外號從何而來?
「我也想當個肉包啊!只是正如唯物主義真理所揭示‘客觀事物是不以人的主觀願望為轉移的’,簡單說就是天不從人願。你看。」說完一大串話後,他看著我依然停留在疑惑狀態的眼神,冷不防地拉開骷髏圖案的T恤,把他圓滾滾的肥肚子展現在我面前,手指指著肚臍又說;「誰叫我長了—塊鮮紅胎記在這該死的地方。明明裝了一肚子油膩的肉,硬要被說成是裝清純的萊包。」
紅色的肚臍就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
這個菜包老是愛往一樓跑,他就像是住在我的冰箱,一進門就是打開冰箱努力的吃。「一樓真是天堂啊!有吹不停的冷氣,吃不完的食物。」菜包老愛在吃飽喝足後,賴在我客廳的沙發上,模著他光滑肥大的圓肚子,張開他豐滿的嘴,拿起竹簽得意快樂的剔著牙。「你真是一個怪怪的高興胖子,吃得少,穿得多。不覺得餓又熱嗎?」看來隨和健談的胖子似乎有一定的行為標準,而我恰好是大異其趣。
「沒有刻意要減肥或遮丑,我從以前就是這樣。」其實不管我怎麼解釋,對菜包來說意義不大,他還是來一次就重覆一次他的疑問,「兩個人才算得上是吃吃喝喝啊!」萊包說,他有一個夢,希望有一天醒來他們全家都變成胖子——「只要我們一家都是包」——叉燒包、竹筍包、豆沙包、生煎包加上他這顆菜包。在餐桌上,就再沒有人會嫌他肥;夏天沒有人會躲著他,邊喊著「避暑」邊逃開的場面不會再出現。他不需要等到客人走後,才能下樓吃飯;家里的冷氣不會停留在20度以上,再也不用一個人承擔磅秤壞掉和造成地球饑荒的責任。
菜包躲在我這,是有充分理由的,因為同類的歸屬感,因為阿姨特別允許一樓有不關冷氣的特權(怕我不舒服),因為他們二樓的冰箱全年管制中(我這吃不完的食物,都是菜包寄放的)。最大的原因是二樓住著菜包的天敵「凸眼魚」,只要菜包待在一樓,凸眼魚就不敢進來罵他及約束他的生活。
凸眼魚,廣告系四年級(又瘦又扁又長,雅達說像只白帶魚),又叫甲魚也可以叫她神魚。大又有神的眼楮是她的特色,別人隱形眼鏡是拉開眼皮再戴上去,她別是可以用食指直接「放」上去,二個一秒干淨俐落。170公分50公斤的她,上下橫豎來評斷都是一個九成九的瘦子;是2分之1的菜包量。雖然不是美形女子,但是化起妝來,各色眼影搭上她那雙特大的鈴瞳,散發出一股奇艷的瑰田氣息,相信足以迷倒不少人。
在某種意義上她愛著菜包。愛到為了改變菜包,讓他能成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侶,她不惜搬到這里和菜包比牆而居。她的要求不高,只希望菜包減個幾十公斤,把身上的脂肪練成肌肉,改掉暴飲暴食的習慣而已。菜包自始至終都是抵死不從,甚至無視于她的存在。基本上要不是這里的房租便宜,居住品質太好,萊包早就以搬家表示抗議。
凸眼魚愛上網,不過不是上網找網友,而是流連于各大算命網站。她自己還是bbs上算命版的版主,間瑕課余就是批命卜卦,天文佔星,梅花易數。助人破解迷津避禍趨福,是她認為建立功德的最佳途徑。信神拜神對她而言不只是單純的信仰,而是生活中樂趣之所在。所以呢,當別人將她冠上神魚的外號時,她不但接受還頗引以為傲,甚至還將所有上線帳號呢稱都一律改成GOD--FISH。
甭鷥單飛命姻緣網中逢君子今何在中原一點紅這是2年前,神魚最敬佩的師父,破例為她批下的唯一一首姻緣簽,寫完後12天圓寂(享年52歲)。因為這個大師三歲就雙目失明,不要說上網就連電腦也沒見過,所以神魚堅信自己一生的幸福,端賴能否找到這位「中原一點紅」先生。
神魚相信菜包是她的命中注定,而菜包持相反意見。神魚死纏爛打,菜包置之不理。阿姨說,常常能听到神魚對著菜包罵著「死胖子」、肥豬」,還把他放在冰箱藏在各處的各類零食甜點往三樓送。逼著菜包運動健身更是一日三餐從不間斷,搞的菜包不勝其擾;不過吵吵鬧鬧過了許久,也沒出過什麼亂子,阿姨索性把他們當作茶余飯後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