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教授說了你的病情,你可以生氣,逃跑也無妨,教授和我們都能諒解。不過我希望你自己去告訴大家,你是誰?」節成回到我身邊一副蠻不在意地對我說。沒有給我反應的時間,教授已經喊著我的名字,同學個個期待等我上場表現。
不經過我的同意,如此獨斷地把我的隱私說出來,我當然是憤怒的。但是我的憤怒里卻是有著感謝。「講開也好!先講先贏。」菜包雖然不盡然接受節成的作法,不過木已成舟,他也只好鼓勵我勇敢面對。「命啊!閃躲不過。」神魚搭著我的肩陪著我走到講台中間,自己退到黑板的末端,握著拳頭對我做出加油的手勢。
我的英文很糟,能寫能讀就是念不出章法與優美。我的故事很藍,足以替黑色夜空披上一條輕薄朦朧的藍紗。撲朔迷離的郁悶燻染著月亮原色與過往的一切,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單字和片語可以形容。在中英夾雜為時7分鐘的自我介紹結束後,我得到了掌聲。不同在醫院病友所給予同病相憐式的互慰,這次是真實正常人的接納。我淌著眼淚,想要大聲地跟節成他們道謝,他們卻早在我沒察覺的空隙悄悄離開。
男孩的事被女孩刻意隱瞞了。
女孩決定自私自地留住男孩所有的好。
這一天是快樂的,就算是高中時的我,因為不斷地轉學,除了恆峰跟他的朋友外,我並沒有屬于自己的同儕伙伴。是同情或是好奇我都不在乎,只要同學們沒有恐懼的避開我,我都滿懷喜悅的接受他們。
找教室。逛校園,吃中飯,我和三、五個男女同學集體行動,大家聊著今後的走向(玩樂是首要目的),他們羨慕我有如此關心我的大哥、大姐們,耳提面命著不準我再繼續往牛角尖里鑽。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個盛大的派對,還有張不知哭花幾遍的小孩臭臉(雅達對我們大人遺棄他自行跑去大學玩樂的行為表示嚴正抗議。在全美語幼稚園上課的他,對于英文可是有著極高的自信)。
「我這算哪門子的泰山啊?」動物們不受他約制的亂跑讓他倍感沮喪。
吃完蛋糕、炸雞、披薩後呢?「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收買我。」
雅達嘴里嘟嚷著,卻動手吃個不停,最後在阿姨的拜托下,大家用掌聲歡迎他,讓他在沙發上做一番英文演講才平息風波,「謝謝各位!接下來我再為大家演奏一曲卡巴列夫斯基的︰開個小玩笑。」這一表演沒完沒了,跳舞、笑話,連滾帶跳的直到他自己累了睡倒在一旁。
「總算!」顧不得阿姨夫婦,菜包反射地說出自己的感受,「老大你玩笑也未免開太大了,怎麼雅達跟你學了3年的鋼琴,彈出來還是跟噪音一樣。」
原來節成是雅達的免費鋼琴老師,只要沒有工作,節成一定會撥1、2個小時來教雅達。阿姨說是雅達辜負了節成的美意,浮躁好動的他,學完曲子不肯按時練習,阿姨夫婦又沒辦法時時刻刻盯著自己的寶貝兒子,所以才會白白浪費節成幾年苦心,卻一無所成。
節成沒多說什麼,自顧坐到琴椅上,不待眾人的凝神傾听,按著琴鍵,一首連我也熟悉的旋律<YesterdayOnceMore>輕輕地響起。節成順著旋律把詞唱成了歌,除了我之外,每個人都跟著一起唱和,像是浸在自己的昨日里似的,每個人臉上都多了一道聯系過去的光芒,溫柔又遲緩地照耀在每張若有所思的臉龐上。
從來沒有想要學些什麼樂器,連音樂也鮮少接觸的我,竟然會開口拜師,遠遠超出我自己的意料之外。「我被音化了。」這是我的理由,直接又簡單。「可以啊!反正這死小表,一踫鋼琴就想睡,你想學我就教你,不過成人要學很辛苦喔!」節成爽快地答應,不過先跟我言明,他只能利用在工作之余、間暇,和女朋友約會完畢後的空檔來指導我,能不能學好他不保證。他說,他不是名師更非嚴師,一切都得靠我自己。
就這樣,以後我的生活,白天念書晚上專心練琴。回精神科復診時,醫師對我學習音樂給予非常正面的鼓勵。「你很幸運,多數病人沒辦法得到家人精神上完全的支持。」「我知道,所以我很珍惜。」「還想他?」「沒有忘記過。」「還痛嗎?」「沒有那麼痛了,因為有了從此離開他的準備。」「依然嫌棄自己體型的病變?」「你說呢?」「真愛你的人不會在乎。」「想要我再住院嗎?」
「怎麼這樣說?沒有醫生會希望病人加重病情。」「那就不要說些言不及義的瘋話。」「你太悲觀。」「是你樂觀的過份吧!」「還會出現自殺的念頭嗎?」「不會了,我會為了其他愛我的人好好活著。」「嗯!很好。我放心多了。」「我也相信,只要空氣里沒有愛情的成分,我就能會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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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我拿到了一個一萬二的大紅包,阿姨全家在除夕後便舉家到南部去旅行。在過去的一個學期里,我總算小小地把台北逛了一圈——西門町、東區、士林、淡水,同學們有活動只要沒課我一定配合參加,男同學也會自動排班輪流載我,因為載到我的車子避震器、輪胎氣壓都會有快速磨損的現象,輪流,大家受的傷害比較平均點。
菜包和神魚的愛情戰爭,從神魚在網路上找到另一個不需減肥,就能符合自己標準的中原一點紅後,暫時告一段落。再也沒有人管菜包的起居飲食,但菜包照舊繼續待在一樓看他的電視、吹他的冷氣。也許是節成和我都在,而他實在太無聊,有時他干脆陪我們練琴,甚至直接睡在客廳里。需要別人試听我的琴藝時,菜包自然是我的最佳听眾,當然他的批評一如往常地嚴厲。
「錯,又錯,再錯。果然鋼琴是給手彈,對豬蹄來說還是太難。」每當看著我肥胖的手指粘攪成一團,十根手指不協調地互相牽絆,菜包都會這樣感嘆地說著。
「當我女朋友吧!」大年初二菜包突然回台北,這是見到我的第三句話。第一句是「還沒肥死啊!」,第二句是「拿去,麻油、花生油、發餅、蠶豆、杏仁粉。」然後通通疊到我手上,當我兩眼呆滯不知所措之後,第三句話閃電般的冒出。「我是肥婆喔。」
我的聲音如細蚊飛舞。「廢話我沒眼楮看嗎?你有的我那一樣沒有。簡單一句,好或不好,說。」菜包用力在原地跺了一步,扯開喉嚨大聲說著。「好重。」我的雙手快被這些瓶瓶罐罐壓垮。
「好重?這算什麼回答。」看著我撐不住即將松手,菜包才反應過來,急忙幫我把手上的重物放在一旁。「為什麼是我?」「因為你是胖子,我終于認清了,胖子還是要跟胖子在一起才會快樂。」「胖子很多啊?」真正不計較自己胖的女生很少。」不知道我們爭執了多久關于「胖子」這個話題,但是我拒絕成功了,我不是他口中不計較的胖子,我是不跟「他們」計較。值得我計較的那個人,那怕是我身上多了一兩一分一厘的丑陋我都羞于相見。我謝謝菜包的抬愛,我相信他是真心的,而且他會對我好,不過我還是得說抱歉,理由是我早巳沒有感情可以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