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她低語,渴望再次變成一個小女孩,受到周全的保護。他終于開口了。
「你最好離開這里,孩子,」他沙啞地說道。「你最好離開。」
她設法放松,托比會照顧她,使一切好轉,可是,她無法停止流淚。蕾馨聆听著迪克的腳步聲、開門聲……似乎在經過許久許久之後,她听到一個空洞的撞擊聲,知道他真的走了。但是,她不但沒有松了一口氣,反而感覺一股更龐大的壓力在她心頭凝聚,事實上,她的心好像要崩裂了。
迪克轉身走下走道,驚訝地發現他的腿和腳竟然能夠移動。他感覺自己好像在深水中舉步,淹溺在蕾馨的啜泣聲中。四周的人好像在竊竊私語,他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也不在乎。
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她恨他,他對她說謊,一再隱瞞真相,她為此而恨他。他不能責怪她,甚至不能責怪杰克,雖然他很想那麼做,但又有什麼用?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機械地走出那家療養院。他在門口停立片刻,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去哪里,以及如何去,然後,他想起來。他的家庭在土沙市,不是嗎?他穿過草坪,走進街道。他沒有開車來嗎?口袋中的鑰匙好像突然變得沉重無比。他轉回身子,看到那部卡車,並從口袋里掏出那把鑰匙,把它放在座位上。他的手正在發抖,他的身體也在發抖。如果他不趕快離開,一定會當場崩潰。
他木然地轉身走向公路。他可以走上81號公路,搭個便車離開,但是廠去哪里呢?往北去土沙嗎?不,他不要回到那里,永遠也不要。可是,他還能去哪里呢?往南去德州?他搖搖頭。巴黎應該會很美,春天的巴黎。他愛那里,可是,他一直以為他不會獨自回去。他以前為什麼沒有了解到他有多麼孤獨呢?他從來不曾感覺孤獨,直到他擁有並失去——蕾馨。
事實上,在認識蕾馨之前,他一直把全部精力放在他的家庭問題與挫折之中,任憑它們埋沒他。他真是一個傻瓜,一個超級大傻瓜!他設法把他的思緒轉向其他事物,去思考、去計劃,可是,那股痛楚是如此強烈。他終于放棄努力,任由他的腳帶著他走向任何地方,反正,一切都不重要了。
蕾馨哭泣著,直到她的淚水流盡,直到托比變得不耐煩,並強迫她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她為什麼沒有察覺呢?她問自己,即使是最笨的人,也能看出他的意圖。從一開始,一切似乎就顯得太過美好,不像是真的。一個像他那樣的男人,有那樣的長相、才智和能力,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根本不可能天天在街上游蕩。哪有流浪漢會戴金邊眼鏡呢?傻瓜才會接受他那些不合理的解釋。更糟的是,只有傻瓜才會那樣投懷送抱,幾乎是乞求他跟她?這些念頭帶來更多的淚水和啜泣。
托比皺起眉頭,等待她停止。「我從沒看過你哭得這麼厲害,」他在她終于停止哭泣後,說道。「你一定非常愛那個男孩兒。」
她搖搖頭。「不,我不愛他。」
「真的嗎?」
「不再愛了。」
「那為什麼?」
為什麼?「我氣瘋了。這就是為什麼。我氣瘋了,而且我好難為情。」
托比輕搔他的下巴。「你當初不可能知道他的意圖,所以,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她真的說過那句話嗎?她真應該咬住自己的舌頭。現在,她必須如何解釋呢?「因……因為他佔……佔我的便宜。」她解釋,但很快心虛地臉紅,迪克並沒有真的佔過她的便宜。」「他為了救杰克而來,一定以為他能夠改變我的證詞,並洗清他弟弟的罪名。」
「你的證詞?」托比嗤之以鼻。「你根本不在場。」
蕾馨咬住下唇。「可是我在,爸,我就在鐵門後面的儲藏室里,我听到一句話,在杰克開槍打你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想到,我以為……」
「杰克?」托比朝她眨眨眼楮。「可是,杰克沒有開槍打我啊,女兒。」
「你說什麼?」她無法相信他在說什麼。「我听到了,爸,我听到你罵他,然後隆尼……我確定那是隆尼的聲音—說道︰‘杰克,不要!’然後槍聲響起。」
托比聳聳肩。「對,差不多是這麼一回事,可是,開槍的人並不是杰克。」
「見鬼了,那個杰克跳到我們倆之間!好像想替我擋槍子兒,我一直在猜測是他救了我一命。」
她的下顎緩緩松開……原來,隆尼扣板機時,是杰克推開托比,才使子彈打偏了,然後她才沖進去。「噢,上帝。噢,上帝,我做了什麼?」
第十章
她真的不知道接下去發生了什麼。她的腦子里塞得滿滿的,杰克、托比、隆尼、潘家夫婦、提姆,還有迪克。噢,迪克。他弟弟沒有開槍射擊她父親,反而想救他一命。
「蕾馨,孩子,你沒事吧,乖乖。」
她父親已經下床,正俯向她的椅子,將手放在她的臉上,她的視線牢牢盯著他焦慮的臉孔。「噢,老爸,」她說道,「我告訴提姆是杰克開的槍。」
托比站直身子,憤怒地皺起眉頭。「這個提姆又是何方神聖呢?」
「他叫郝提姆,是為檢察官負責調查此案的警官。」
「檢察官!」托比叫道,顯然認為她發瘋了。「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沒有相信你吧?你根本不在現場!」
「可是我在那里!我听到……」
「你听到?可是你沒有看到!」托比猛地跳起來咆哮。「老天爺,你對那個男人說謊!你對那個男人說謊,這是違法的!」
而且史迪克的弟弟根本不是開槍打她父親的人。她伸手掩住嘴。迪克為了拯救他弟弟而說謊,她卻是為了懲罰他而說謊。哪一個才應該被逐走呢?她感覺淚水再次涌出,是羞愧的淚水、悔恨的淚水和痛失一切的淚水。
「噢——噢——噢,又開始了!」托比抱怨地退回病床上。
她設法控制住自己,並挺直背脊。「我是個大傻瓜!」
「對,」他同意。「不過,我認為不會是永久性的,只是暫時性的愚蠢。」
「我……我會告訴提姆。他應該隨時會到。」
「你確實應該告訴他。」他邊說邊輕拍她的手。
「可是,迪克怎麼辦呢?」她像小女孩般不知所措地問。
「我們必須一樣一樣來,對不對?」托比說道。
我們。感謝他,感謝他支持她。「我已經學到教訓了,老爸,」她柔聲說,「我絕對不會再鹵莽行事了。」
他朝她綻開笑容。「我知道,我對自己的女兒一向有信心。」
她設法展露笑容,但淚水仍然掛在臉上。她必須開始糾正她所犯下的錯誤,但是,迪克怎麼辦呢?她能彌補這個錯誤嗎?她應該嘗試彌補嗎?她父親不可能幫得上忙,沒有人能夠,或許連她自己都沒辦法,而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的謊言已經傷害了一個無辜的男人—還有他的哥哥。
「醫生?」蕾馨輕聲問道。「我不相信,可是……」她嘆口氣,種種跡象都擺在她眼前,她就是沒有把它們看個清楚。
郝提姆發出愉快的嘆息。「是啊,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說的話,他根本不像是在超級市場打工謀生的男人,蕾馨小姐。」
「韓戈弟的事情發生時,我就該知道了,」她繼續說道,好像提姆沒開過口。「他說那是他在部隊中所受到的部分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