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尷尬不安,他沒再窮追猛打,換了話題。「方才都是戲語,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的提議你好好考慮。」
「我們每次說話都在爭吵,我真的不覺得這……」
「你需要一點時間思考,過幾天再回覆我。」他淡淡地說。「還有,把那棵樹砍了吧!」
陌青禾走下石階,腳步停頓半晌才又接續著往下走。
「與樹何干?」她蹙眉。「我太久沒走這條路,一時見到沒有防備,才會情緒波折,如同身在夢魘不自知,現已醒來,再不會如此失態。」
想起在他面前怯弱流淚,她頓時別扭至極。
「你對他——」
「沒有任何感覺了。」她急促地說。「請你以後不要再問,我不想與你說這些。」她只想掩埋過往的一切,不想挖掘。
裴羲也沒再逼她,與她靜靜走下石階。
回屋後,她進廚房準備午膳要用的菜肴,卻見妹妹呆愣地拿著一把蕹菜動也不動。
「你在干麼?」
陌青苗回過神。「沒……我從園子摘來,正要拿去洗。」她也忘了自己進廚房干麼,好像是要拿竹簍子吧?
「魂不守舍的,出什麼事了?」她不好說自己听到了她與杜松的話語,只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陌青苗扯出牽強的笑。「我……我去洗菜。」
陌青禾只能在心里嘆氣,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妹妹,想了會兒,她添上柴火,燒開一鍋水,將浸泡過的烏梅、甘草、洛神花與陳皮放入。
「在煮什麼?」陌雪梅走近。
「烏梅湯。」
「你不是不愛喝烏梅湯?」她瞄了眼食材,沒見到山楂片。青苗曾說過青禾不喜歡山楂,所以只要必須用到山楂的菜肴飲品都不做。
「天氣太熱了。」她垂下眼沒有多說。
陌雪梅沒有追問,換了話題。「你打算怎麼處理豐栗?」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陌雪梅精明地看著她。「總不能關他一輩子。」
第4章(2)
「姑姑……」
「我一向淺眠,那蠢小子丟石頭的時候我就醒了,不只我,還有其他人曉得。」
「誰?」陌青禾緊張道。
「二少爺跟廖延興。」她本要跟著青禾身後出去,後來瞧見少爺與廖延興便打消念頭。
裴羲也知道這件事?陌青禾心頭一凜。他為什麼都不說?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後山誰都能去,遲早鬧得人盡皆知。」陌雪梅提醒。
她喟嘆一聲。「一開始我並沒打算讓他掉進洞里,後來他說要去找阿松借錢,我惱了,才把他引到陷阱去。現在把他放出來,他定會大鬧一場,若是曉得少爺還了賭債,他還不巴上去?」
「那少爺不是軟柿子,不會吃這種虧。」
陌青禾躊躇片刻,才道︰「他要我嫁給他。」她心頭亂得很,想找個人商量。
陌雪梅挑高秀眉。「理由?」
她立刻將兩人的談話道出,但省略了失控落淚的丟臉行徑。陌雪梅仔細听著沒有插話,過了一會兒才道︰「你不需顧慮我,哪有嫁人還帶著姑姑,說出去讓人笑話,我自個兒能過活,不用為我設想。」
「姑姑說的什麼話。」
「我本就沒想賴著你們姊妹,除了這里,我還能到其他達官貴人處擔任教引嬤嬤……」
「姑姑——」
「先不說我的事,不管怎麼看,他提的條件都相當好。」若不是青禾沒嫁妝,哥哥又好賭,媒人早上門了,裴羲能不在意這些,還肯幫青苗撐腰,已是上上之選。
「我知道。」她沉默。
「那為何不答應?」
她依舊不語,頭兒低垂,神色悵然。她何嘗不知裴羲是不錯的人選,雖然他態度高傲,勝券在握的語氣讓她不悅,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他提的條件相當誘人,只是他為何偏要在那時提起,在她撞見山楂樹時……
陌雪梅明白地嘆口氣。「你心里若還忘不了那人,就當姑姑沒提。」
她苦澀一笑。「那些都是前塵舊事。」
「什麼前塵舊事,老氣橫秋的,到了姑姑這年紀再說不遲。」她取笑,隨後長嘆一聲,說道︰「我當宮女時,有個好姊妹,相貌可人又機伶,皇後娘娘極喜歡她,一回她遇上靜王,便生愛慕之心,我極力勸她,切不可有妄心,王爺是天上龍鳳,我們是地上螻蟻,不可逾越,否則便要粉身碎骨。她不听勸,一門心思都在王爺身上,不久皇後察覺她的非分之想,便藉一小事發怒,將她杖死。」
陌青禾听得心驚。宮里實在太可怕了……
「有些感情不是自己能擁有的。」陌雪梅定定地看著她。「你與那人沒有緣分,就當舍去。」
陌青禾鼻頭忽地發酸,噎語道︰「我曉得。」
陌雪梅模模她的頭。「既然他說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你就趁這段時間好好認識他,兩人性子若能合就應下吧,姑娘家終歸要嫁人,沒什麼好困窘的。」
「姑姑也沒嫁人……」
「哪能用我做例子,我是進宮去了。」原以為會老死在宮中,誰知又給發回家鄉了。
「裴管家對你……」
她搖頭。「我說過這事不許再提。」她已四十,有身孕的機會極小,怎能讓裴賢絕後?
青禾輕嘆,不再言語。
★★★
用過朝食,趁著天氣還涼,裴羲與範名暄騎馬在莊園跑了一圈,村里人不知怎地得了消息,全跑出來看他們。
「沒想到你在這兒這麼受歡迎,大家全跑出來看你。」範名暄取笑道。
「往另一頭騎吧。」本想繞繞莊子,村民們卻夾道相迎,像在迎縣官似的。
「騎馬好威風啊!」一個小男孩欣羨地說。「爹,咱也買匹馬吧。」
「傻小子,賣了你都不知能不能買匹馬。」
說畢,村民們大笑不止。
「少爺,天熱,我給您盛碗茶!」一名老人喊著。
「老丈不用麻煩了。」裴羲趕緊道。
「不麻煩、不麻煩。」
範名暄忍笑沒搭腔。
沒一會兒工夫,村民越擠越近,沒法騎馬,只得下來走走,兩人拗不過村民好意,只得到家中坐坐。
好不容易月兌身出來時,已快午時,村民們留人吃飯,範名暄好奇問道︰「這兒有誰廚藝勝過陌廚娘的?」
眾人沉默下來,你看我我看你。雖然陌青禾不是在這村長大的,可也住餅幾年,一回幫鄰居辦喜事,大伙兒才知她手藝了得。
「唉,也是,我們這粗茶淡飯的,入不了公子少爺的眼。」一名大嬸嘆道。
「我不是這意思。」範名暄說道,他不過就是嘴饞,若有人的廚藝勝過陌青禾,他自要嘗嘗。
「我們還有事得走了。」裴羲也不廢話,再待下去真月兌不了身。
見他板著臉,村民也不好再多說,臨走前還要送瓜送菜的,裴羲婉謝了,翻身上馬離開,待走遠了,兩人才松口氣。村民們純樸好客是美事,但太好客了也讓人吃不消。
回到府宅時,正好瞧見廖延興騎馬奔來,身後還跟著一輛馬車,裴羲蹙下眉頭。讓他回去報信,順便帶些衣物過來,怎麼後頭還有跟屁蟲?
廖延興在大門前停下,見到裴羲連忙施禮,還未說話,一個姑娘自馬車後跳下。裴羲皺了下眉頭,表情極是不悅。
泵娘見了裴羲與範名暄,行禮道︰「見過公子。」
「表哥。」一個嬌俏的姑娘拉開窗簾子,杏眼含笑,容貌艷麗。「春蕾,快扶我下車。」
「是。」少女自車里拿了馬凳子放在地上,攙著小姐下車。
下車的少女穿著紅色短襦,白色千鳥裙,盤著螺髻,發上插著金色步搖與發笄,耳璫是珍珠所制,手腕戴著玉鐲與金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