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他激動地,「這種事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嗎?」
「你又不是沒有過!」她啐道,「你早就不是童子身了,不是嗎?」
「你這是什麼話?不是童子身就可以被侵犯玷污?」他咄咄逼人,「我就是要你負責!」
「什麼侵犯玷污?」她一臉惱羞地瞪著他,「你明明就有反應啊!說什麼痛苦煎熬?」
「你忘記我拒絕你、推開你,一直說不要的嗎?」
她回想了一下,是有這麼回事,難道真是她霸王硬上弓?
瞬間,她腦海里出現很多限制級的畫面,而且是她對他硬來的畫面。喔不!她絕不認這事!
「你嘴巴說不要,身體干麼那麼誠實?」她理直氣壯,像極了不負責任的渣男。
「我是男人,你硬要,我當然是……」
她伸手用力地搗住他的嘴巴,漲紅著臉,羞惱不已,「不準你再提昨天晚上的事!我今天就回滋陽,再會!」
說罷,她迅速起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樓宇慶看著她逃走的身影,忍不住笑出聲音;卻用警告的口吻對著她大喊,「秀妍,你跑不掉的,等我回去,一定要你對我負責!」
下了初雪的那一天,樓宇慶從兗州回到滋陽,卻發現西邊院子空蕩蕩地,原本住在這兒的支家人已經離開。
驚疑之余,他立刻前往母親金玉娘的院子詢問。
「娘!」
當他邁著急切的步子沖進廳里時,金玉娘已經知道他想問什麼。
「你姨母他們已經回京了。」她說。
「什麼時候的事?」他掩不住激動的情緒。
「秀妍從兗州回來的那天,你姨母就說要趁著下雪前返京,隔天他們便離開了。」金玉娘看著他一臉悵然,不禁嘆了口氣。
「秀妍她……」他語帶試探地,「她可有來找過娘?」
「她私下來跟我道過別。」她說。
他神情凝肅,「她說了什麼嗎?」
她搖頭,「她只是拿來一些她手抄的犬貓食譜,提醒我關于照顧來福的注意事項。」
聞言,他濃眉一揮,神情懊惱。「那可惡的丫頭就沒提到我?」
「兒子,」金玉娘笑嘆一口氣,「你是真的很喜歡那姑娘呢!」
「娘,」他神情無奈,語帶討饒地說道,「您可別笑話我了。」
金玉娘拍了拍他的手背,溫柔慈愛,「娘怎會笑話你呢?一直以來,你全副心思都在咱們樓家的生意跟馬匹上,如今見你心上總算有個人,娘不知道有多開心。」
樓宇慶蹙眉一笑,「眼見著我都二十有七了,卻未能給樓家傳宗接代,娘很是擔憂吧?」
金玉娘微笑著搖搖頭,「娘擔憂的不是樓家的香火,而是你。」
「我?」他微頓。
「我希望你身邊能有一個相知相伴之人。」說著,她幽幽輕嘆一聲,「你爹走了之後的這些年,盡管宅子里那麼多人來來去去,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我總會覺得寂寥。」
「是孩兒不孝,未能陪在娘的身邊。」他很是歉疚。
「不。」金玉娘溫柔笑視著他,「這與你無關,心愛之人給的慰藉跟陪伴和兒女是不相同的。」
他在母親眼底看見了時間無法沖淡的哀傷跟寂寞,胸口不禁一揪。
「娘……」他內疚又不舍。
「宇慶,秀妍是個好姑娘,有一顆良善溫暖的心,且最難能可貴的是,」想起秀妍,她眼神溫煦,「她勇敢無畏,有著讓人贊嘆的志向。」
他一笑,「看來娘也是真喜歡她。」
「當然。」金玉娘道,「咱們樓家家大業大,樓家主母不僅要能執掌中饋,還得能給予你助力及支持,娘覺得秀妍會是完美的人選。」
他撓了撓臉,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娘有所不知,此次在兗州,我已兩次向她求娶遭拒。」
金玉娘大為訝異,「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曾經遭馬匪綁去?」
「與那無關。」他說,「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但她被馬匪綁去後似乎並未遭到侵犯。」
得知秀妍未受侵犯,金玉娘當然是歡喜的,但也感到不可思議。「真的?」
「她性情直接率真,不會扯謊。」他說。
金玉娘欣慰的一笑,「老天保佑,每當想起那孩子的遭遇,我都替她難受,如今听你這麼說,真是寬慰許多,可既然如此,她為何拒絕你求娶?」
「我也不明白。」他苦惱地,「她比育馬這件事還難懂。」
看著他一臉苦惱懊喪的表情,金玉娘忍不住笑嘆,「如今你還得忙著明年軍馬揀擇,對松風進行雪訓,怕是也離不開了,不如待開春後娘跟你回京城一趟,咱們母子合力將這難纏的丫頭擒回家吧!」
樓宇慶訝異地看著好些年沒離開過滋陽的她,旋即唇角上揚,笑意在眼底漾開。
眼見著兩家結親無望,自己的身邊人周娘子又遭到金玉娘的當面訓斥,趙嫻只覺臉上無光,在樓府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于是在秀妍從兗州馬場回來後,便以思念孫兒,想趁著大雪到來之前返京,以免讓風雪延誤歸期為由向金玉娘告辭,匆匆忙忙地帶著所有人離開了滋陽。
返京後,趙嫻斷了對樓家的念頭,積極地在府里辦宴會或是參加京城各個富賈名流的府宴,想為支希鳳尋找適合的夫家。
至于秀妍,回到京城的她是個大閑人,每天有很多時間讓她潛心鑽研,拿著樓宇慶贈她的醫典,悉心研讀並與自己所學的西學做比較。
因為曾經到香港參加一個動物針灸的研討會,她對動物針灸有了濃厚的興趣並進行了長達三年的學習及臨床治療。
在京里,養寵物是一種風潮,也是一種身分地位的象征,那些夫人名媛出門總會帶上自各地蒐羅而來的名貴犬貓亮相,以彰顯身分矜貴、地位崇高。
不說別家,就連支府里都養了兩只西施犬、一只獅子貓及兩只三色簡州貓。
原主不是個喜歡貓狗的人,她討厭它們的毛沾在她衫裙上,可她不同,她鎮日里跟那五只貓狗膩在一起,與它們培養感情及信任,以利她在它們身上施針及艾灸。
時間一晃,已至年節。
年節期間,支府里每天來來去去的客人不少,趙嫻跟周娘子忙著張羅大大小小的宴席,也沒時間管上她。
她整天待在屋里讀書玩狗逗貓,可舒服了。
這日,支希佐的妻子劉湘給她帶來十幾塊零碎的布料,好讓她給貓狗們縫制頸圈。
「都是好料子呢!」她驚喜地看著劉湘,「少夫人,我真的可以拿來縫制頸圈?」
「當然。」劉湘笑道︰「不過你得先給我的雪兒縫一條才行。」
「那是一定的。」她說︰「我一定給雪兒縫一條最漂亮的。」
她與支希佐的妻子劉湘本是不太親近的,倒不是因為劉湘不好相處,而是過往她們兩人都是安靜且不擅交際的。
之前劉湘的愛貓雪兒被嘔吐物噎著,多虧秀妍及時搶救,這才救回它一條小命,為此劉湘對她十分感激,也漸漸地跟她熟絡起來。
正當兩人在討論花色及款式之時,門外傳來支希鳳的聲音——
「秀妍?你在屋里?」
「在。」她說,「門沒關。」
一頭珠圍翠繞、整身絛紅衫裙加上白色狐毛披肩的支希鳳推開門,一臉不開心地走了進來。見到嫂子也在,愣了一下。
「原來大嫂也躲在這兒啊!」
「什麼躲,我給秀妍拿了一些布頭來。」劉湘蹙眉一笑,「倒是你,躲誰呢?」
支希鳳趕緊關上門,走到桌邊坐下,「別提了,你們在忙什麼?」
「給幾個小家伙們縫頸圈。」秀妍說著,話鋒一轉,「陸夫人不是來訪嗎,你怎麼溜出來了?」
稍早前她听婢女時雨說陸記糧行的大夫人來訪,趙嫻正在花廳招待著她。
陸家長子年二十,兩家的夫人似乎有意結親,可支希鳳曾遠遠見過那陸家長子一次,就給他發了一道斬立決的令。
「他長得像是糯米團子似的,誰還管他什麼性情溫和又學富五車啊!」
每每想起支希鳳說的話,秀妍總忍不住想笑。
「那個糯米團子沒來吧?」她語帶促狹地問。
支希鳳白了她一眼,「你可好了,安心地在這兒等著宇慶哥回來找你。」
提及樓宇慶,她的心揪了一下。
「誰說他會來找我?」說著,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他的面容及身影。
那日自兗州回到滋陽,原想著過幾日還能見到樓宇慶,沒想到趙嫻隔天便帶著大伙離開了樓府。
這些日子以來,她每天都想起樓宇慶。
他高挑精實的身形、他低沉的聲音、他爽朗的笑容、他熾熱率真的眼眸……她以為自己只會偶爾想起在馬場的那些日子,沒想到那些與他耳鬢廝磨、相濡以沫的畫面竟在她腦海中不斷地重播。
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地臉頰發燙……
「想起什麼了?臉這麼紅。」支希鳳睇著她,兩只眼楮賊溜溜地,「這兒就我們三人,你老實說,那日我離開兗州後,你跟宇慶哥哥可發生了什麼?」
「我也想知道。」劉湘好奇地眨著眼楮,「婆母舟車勞頓地回滋陽娘家,為的不就是希鳳跟樓家少爺的好事,怎麼听起來卻是你跟樓家少爺——」
「什麼都沒有!」她羞惱地說道,「別听希鳳胡說八道。」
「我才沒胡說八道。」支希鳳不以為然地,「宇慶哥哥每次看著你的時候,那眼神熾熱得像是要把你拆吃入月復一般,我在的時候都那般,我若不在,他怎麼忍得住?」
劉湘听見了這般勁爆的事情,一臉興致勃勃地,「希鳳,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宇慶哥哥看著秀妍時就像蜂看見了蜜,餓虎看見了羊。」支希鳳說。
秀妍眉心一擰,羞嗔著,「听听你說的是什麼話?你可是未出閣的閨女,給別人听了不怕臊嗎?」
「你別以為我不懂。」支希鳳輕哼一記,一臉驕傲,「從小就听那些嬤嬤丫鬟們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可明白得不少。」
秀妍蹙眉輕嗤,「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了,趕緊去花廳吧,不然夫人又要到處找人了。」
「我才不去,那個陸夫人滿口夸著她的糯米團子,煩都煩死了。」支希鳳支著下巴,嘟曦著。
秀妍跟劉湘听她又說陸夫人的兒子是糯米團子,都忍不住笑了。
突然,外頭傳來秋心十萬火急的叫嚷。「秀妍姑娘,你在嗎?事情不好了!」
秀妍起身應門,還沒開口,秋心已瞥見支希鳳跟劉湘坐在里面。
「少夫人,小姐,你們都在這里?」秋心驚問。
「我娘讓你來找我?」支希鳳語氣有點不耐。
秋心搖搖頭,焦急地道︰「不是,夫人是讓我來找秀妍小姐的。」
「找我?」秀妍疑惑地,「什麼事?」
「陸夫人帶來的那只獅子狗不知吃了什麼,快噎死了。」秋心焦急地說。聞言,秀妍毫不猶豫便奪門而出,直往花廳的方向跑去。
第六章 離開樓府回京城(2)
秀妍順利救回陸夫人那只誤食年糕而差點噎死的獅子狗旺福了。
為了答謝她,陸夫人在幾天後特地差人送來兩匹千彩閣的上好綢緞以做謝禮。
陸夫人在京城的名媛貴婦圈里是個活躍的人,不多久,秀妍救活旺福這件事便成了她們的談資,甚至還有人帶著愛犬或愛貓登門拜訪,讓秀妍幫她們解決疑難雜癥。
秀妍以她的專業為她們解惑,也適時地提供她們一些知識及方法,好讓她們可以用正確且健康的方式教養照顧各種品種及年齡的犬貓。
從前總是躲在人後,安安靜靜地看著、听著、候著的她,如今卻變得充滿自信,性情也由陰郁轉為爽朗。
因為性情的轉變,她在支府中與人相處的模式及氛圍也變了。
養了她十年的支開文看著她如此急劇的轉變,既覺欣慰也感不解,幾次詢問妻子趙嫻,為何秀妍去了一趟滋陽竟有如此讓人驚訝甚至是驚艷的改變,趙嫻卻都給不了答案。
其實趙嫻心里也納悶,百思不得其解。
她被馬匪擄去後,發生了什麼他們無法想像的事情嗎?又跟她的轉變相關嗎?關于秀妍遭馬匪擄去之事,她是提都不敢提的。
她怕丈夫責怪她未盡保護恩人之女的責任,更怕丈夫知道她與周娘子為保全支希鳳而犧牲秀妍的事實……
話說回來,為何秀妍從來不曾提過那件事,也看不出她因為那件事而怨恨著誰呢?她跟支希鳳相處融洽,甚至比以前還要親密,好像那件事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她是真的不怨還是將恨意埋得太深?幾次想問秀妍,但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地吞下去。
關于那件事,她沒臉提也沒臉問,只知道她們母女倆欠她一份情,難以償還的恩情。
秀妍已經將滿十八,也該是嫁人的年紀,若非發生那件事,她跟丈夫本想著年後便幫她覓一門好親事,讓她風風光光從支家嫁出去,可如今……
每思及此事,她就忍不住嘆氣。
「夫人,想什麼?悶悶不樂地。」周娘子端著剛沏好的茶走了過來。她接過茶盞,淺啜了一口,「想著秀妍的終身大事。」
周娘子一听,驚問︰「夫人莫不是想將她嫁給樓家?」
「怎麼可能呢?」趙嫻眉心一皺,「你當真以為我那姊姊不在意發生在秀妍身上的事嗎?」
「可那日……樓夫人可是狠狠的羞辱了我一頓呢!」周娘子想起那事,心里還有氣。
「你別提那事。」趙嫻白了她一眼,「是你過分了。」
「我說的也是事實。」周娘子不以為意,「難道她樓家真的願意娶一個被馬匪玷污過的女子進門嗎?就算那小的不在意,老的難道也無所謂?」
「行了,別老提那件事。」趙嫻不悅道,「我已經告誡過你們所有人不準再提那件事,就你屢犯我的忌,這事要是讓老爺知道,我還有臉在他面前做人嗎?」
「我是替夫人抱屈,想您養育她十年,她卻這樣撬了小姐的牆角。」周娘子不屑地啐了一聲,「瞧她把樓家少爺迷得七葷八素的。」
趙嫻又啜了一口熱茶,慢條斯理地將茶盞放下。
「在滋陽時看他的目光總是那般痴纏地追著秀妍,我也以為樓家會著人來提親,不過……如今都過了快三個月,樓家那邊卻沒半點消息,我看這事是不成了。」
「當然不成,卞秀妍是什麼出身,哪配得上樓家那種門戶呢?怎麼夫人還一臉惋惜的樣子?」周娘子不解地。
趙嫻嘆了一口氣,「是有點惋惜……雖說秀妍只是養在支家,可她七歲便來到我身邊,我也算是她半個母親,難道不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好婆家?」
周娘子听著,若有所思的樣子,須臾,她語帶試探地道︰「夫人,不如把她嫁給元榮吧?」
聞言,趙嫻一怔,「元榮?」
「元榮那孩子死心眼,一直巴巴地守著秀妍,雖然我對秀妍是有那麼一點不滿意,不過元榮喜歡的話,我這做娘的還是可以成全的。」周娘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