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是誰,都已經是一個跟我再無瓜葛的人,可是你……」她氣憤又失望,「原來你一直沒真正相信過我對你的感情。」
說罷,她扭頭便要走。
「秀妍!」他一把攫住她的手。
她轉身看著他,「放手。」
他一愣,怔視著她。她一點都不想解釋嗎?
「如果我們的婚姻里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便是名存實亡。」她悍然地道,「我不要這樣的婚姻。」
他懵了,他只是想確定她跟「姓李的」一點關系都沒有而已,她卻說她不要他們的婚姻了?
「你瘋了嗎?」他將她拉了回來,很是激動,「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我,如此而已!」
「我心里早就沒有他,可你一直把他放在心里。」她像只因為受傷而變得有攻擊性的母獸,「我理解你的懷疑,可是我不能原諒的是你明明懷疑卻還是娶了我。」
「不,我不是懷疑你,我只是……」他知道她徹底惱了,而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是來真的。
他不想失去她,他太愛她了,為了讓她息怒,他可以拋下男人的尊嚴,只要她原諒他。
「秀妍!」他臉上剛硬的線條變得脆弱又柔軟,聲調也蔫了,「拜托你別生氣,我錯了。」
她氣瘋了,整個腦袋像充血了一般,突然,腦袋一片空白,全身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似的,眼前一花,她昏了過去——
在她昏厥過去的剎那,樓宇慶及時地抱住了她。
他嚇壞了,嚇瘋了,他急忙將秀妍抱回屋里,並要方日東去附近請來駐派在軍馬基地的大夫。
大夫未到,秀妍已經幽幽轉醒。
睜開眼楮,看著樓宇慶一臉焦急又內疚的守在一旁,秀妍其實氣已經消了大半。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生氣,明明是可以好好說明的事情,怎麼她卻用了情緒化的方式去面對?
樓宇慶對她的過去全然不知,听見她在喝醉時提及其他男人,也難怪他心里瞥扭。換了是她,若听見他在醉酒時喊了哪個女人的名字,她可能早就一桶冰水將他潑醒,要他立刻講清楚說明白了。
她都幾歲人了,怎麼面對事情時是如此的意氣用事?忘了是在哪里听過一句話是這麼說的……記憶決定了你是什麼人。
是不是因為她同時擁有自己跟原主的記憶,免不了也有著那種十七、八歲小女生的脾氣?
「秀妍……」見她醒來,樓宇慶單腳跪在床邊,急急地握緊她的手,「覺得如何?哪里不舒服?」
看著他那彷佛擔心得快情緒崩潰般的表情,她哪里還舍得生他的氣?
「心里不舒服。」她說。
「我不對。」他毫不遲疑地,「我向你賠罪,你別生氣。」
她看著他,軟軟地問︰「你真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知道。」他舉手起誓,「可我真的沒有懷疑過你,只是一時翻了醋桶,這才說了不像樣的話。」
「你真沒懷疑我心里藏著別的男人?」她問。
「真沒。」他語氣篤定地,「我讓李紹安進馬場做事絕不是為了試探你,而是因為你相信他是真的有本事能耐。」
說著,他將她的手拉到嘴邊,深情地吻著她的手背。
「算了。」她嘆了一口氣,「你也是因為愛我,這才一時昏了頭。」
「可不是嗎!」他深深注視著她,「好秀妍,你別生我的氣,也別說什麼不要我們的婚姻了這種話,行嗎?」
看他一臉余悸猶存,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好氣又好笑,胸口感覺熱熱暖暖的。
「那個姓李的只是一個舊識,我再也見不著他,他也看不見我,你真的不必往心里去。」她說。
他點點頭,「行,再也不提他。」
「還有……」她眉心一蹙,「我不相信李馬醫會是縱火燒馬廄的人,他不會傷害馬的。」
「火確實是他放的。」樓宇慶神情一凝,正色道,「他在我及日東面前親口承認了。」
她陡然皺眉,「怎麼會呢?」
「我想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續道︰「或許他得給誰交代,或是證明什麼,可那不是出自于他的本意,否則他便不會在縱火之後又冒險將馬匹拉出。」
聞言,她感覺得到樓宇慶並未因此怪罪李紹安,可既然他相信李紹安不是出于本意,又為何將他趕走?
忽地,她意識到他剛才話中有跡可循,「你剛才說他可能要向誰交代或證明,那是什麼意思?」
「他的生父是胡大駿。」他說。
她陡地瞪大眼楮,「胡……你說的是馬商胡大駿,胡成安的父親?」
「正是。」他說,「李紹安身上流著胡家的血。」
她驚疑地問︰「如果他是胡家的兒子,為何當初在兗州胡成安會對他那般苛刻?難道那是故意在我們面前演戲?」
「不,胡成安根本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李紹安名義上的父親是李秀峰,而李秀峰是胡家的馬醫。」他以最簡短的句子解釋說明著李紹安的身世,「李秀峰久病,估計胡大駿早跟他的妻子許氏好上了。許氏對外說李紹安是李秀峰的遺月復子,但他卻是在李秀峰死後十個月才出生的……」
「天啊……」她難以置信地。
「李紹安的左手小拇指天生少了一截,就跟胡大駿一樣。」他說,「父子血緣就是如此奇妙。」
她的腦子迅速轉動,「所以可能是胡大駿要求他在咱們家的馬場縱火,好教松風參加不了揀擇?」
「看來是如此。」樓宇慶唇角微微一勾,「所以我才故意趕走他,好讓他帶著我們找到幕後的主使者。」
「原來如此,我……」她有點尷尬地看著他,「我真是錯怪你了。」
「無妨。」他釋懷一笑,「事情說明白就好,沒事的。」
「對不住,我居然以為你是那種小肚雞腸、借題發揮的人……」她神情嬌憨,聲線柔軟,伸出手去撫模著他的臉頰,語帶歉疚,「我差點就想動手打你巴掌了呢!」
「什麼!」他佯裝一副內心受創的樣子,「你剛才還想打我?」
「我氣壞了嘛!」她捧著他的臉,將他拉向自己,「你生我氣嗎?」
他兩只眼楮灼灼地注視著她,「那要看你怎麼安撫我羅!」
「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她眼神迷蒙,語氣曖昧。
他滿意地一笑,熱情的雙唇貼上她的嘴,享受著相濡以沫的美妙滋味。
「少爺!大夫來了!」突然,方日東闖了進來。
看見他們兩人嘴貼著嘴,方日東嚇得轉身,將從軍馬基地請來的安大夫擋在門外。
樓宇慶雖覺得方日東進來得不是時候,卻也怪不了他。「安大夫來了?」
「安大夫已經到了。」方日東說,「就在門外。」
「快請。」他說著,起身站在床邊。
方日東將安大夫請進屋里。
樓宇慶有禮的向他一揖,「多謝安大夫趕來。」
「好說。」安大夫上前。
秀妍已經坐起,安大夫專注地給她把著脈,像是有點不確定似的若有所思。
見狀,樓宇慶有幾分不安,「安大夫,我妻子沒什麼大礙吧?」
「是沒有,不過這脈象……」安大夫神情嚴肅地再多把了幾次,然後豁然開朗,他起身,笑容滿面地看著樓宇慶,「恭喜樓少爺,少夫人這是喜脈。」
「喜脈?」樓宇慶一時回不了神,「你是說……」
「少夫人有身孕了。」安大夫面容慈祥,「雖只月余,脈象還不明顯,但確實是喜脈無誤。」
听見安大夫這麼說,反應最激動的不是樓宇慶跟秀妍,而是方日東——
「少爺,你、你要當爹了?」方日東欣喜若狂,「多謝老天爺,老太爺要是知道了,那該多高興?」說著,他抓著安大夫,急切地問︰「大夫,你沒弄錯吧?可別教咱們空歡喜一場。」
安大夫蹙眉笑嘆,「老夫絕對沒弄錯。」
「大夫,我、我可要注意點什麼?」樓宇慶詢問著。
「少夫人的身體極好,脈象平穩,氣血調和,就如往常一般生活便行。」安大夫說。
「多謝安大夫。」樓宇慶轉頭吩咐方日東,「好好地送大夫回去。」
「一定。」方日東說著,恭敬地領著安大夫走了出去。
樓宇慶目送著他們離去,一回過頭卻見秀妍坐在那兒淚流滿面。
他陡地一驚,「秀妍,你這是……怎麼哭了?」
他趕緊坐在她身邊,攬著她的肩膀。
她將頭靠在他溫暖的肩窩里,一個字都說不上來。她的心情很激動,很震驚,她還無法緩過神來。
她下意識地模著自己的下月復部,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二十一世紀失去了生命的她,因著原主這副身子而有了全新的人生,並被樓宇慶這般彷佛要燒幾輩子高香才能遇上的好男人寵愛著……如今,她甚至因為這副身子而有了延續新生命的機會。
她肚子里懷的孩子不只是她跟樓宇慶的,某種層面來說也是原主的,她想,若善良的原主知道,必然也是會感到歡喜安慰的。
謝謝你!她撫著肚子,在心里對著「卞秀妍」說,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身體,我會好好用這個健康的身體生養孩子。
她環抱住樓宇慶的腰,流著欣慰歡喜的淚水,不需言語,身體的溫度及接觸已說明了她的欣慰歡喜。
第十二章 戴罪立功解危機(1)
「真是個廢物!」胡大駿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嗤,雙眼無情地斜視著跪在地上的李紹安,「這麼一點小事你也辦不好,我要你這個兒子何用?」
李紹安緊捏著拳頭低頭跪地,沉默不語。
「老爺,您、您就看在他弄了一身傷的分上,再給他一次機會吧?」許氏巴在胡大駿身邊苦苦哀求著。
她的一線希望全系在李紹安身上,唯有李紹安立了功勞,得到胡大駿的認可,她才能理直氣壯地走進胡家。
「我、我已經盡力了。」李紹安聲線虛浮地。
「盡力?」胡大駿冷哼一記,「我要你除掉那匹參加揀擇的軍馬,你辦到了嗎?」
「我放火了……」他抬起眼望著這個他不能喊一聲父親的男人,「我已經放火了。」
「然後呢?」胡大駿冷酷地看著他,「我是讓你去燒馬嗎?」
「老爺,」許氏一副奴顏婢膝的樣子,「紹安可以的,您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住口!」胡大駿像是看著一只蟆蟻般的看著她,「瞧你這窩囊樣,難怪也養出一個窩囊的兒子。」
「老爺,他是您的親骨肉……」許氏哭求著,「求您別厭棄我們母子倆啊!」
說著她爬跪在他腳邊,抱著他的大腿。
「夠了。」胡大駿大腿一震,將她抖開,「往後我還是按月讓老黃給你們娘兒倆送錢,也算是對你們仁至義盡了。
「至于你,」他以嫌棄的眼神看著不再解釋及央求的李紹安,「你就繼續窩囊地待在樓家的馬場,干一輩子低賤的馬醫吧!」
語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許氏起身跑了幾步又跪倒在地上爬行,卻追不上拂袖而去的胡大駿,眼看著他消失在門口,彷佛她活下去的一丁點希望也消失了,她茫然地看著,然後癱坐在地,嚎啕大哭。
「老爺,別丟下我,我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你、你說會讓我進門的啊!老爺……老天爺啊!我是造了什麼孽?我是造了什麼孽啊?」
看著娘親在門口哭天搶地的嚎哭,李紹安面無表情。
他一直覺得娘親的一生是如此的可憐可悲又可恨,她嫁了一個她瞧不上的男人,從了一個她攀不上的男人,她把兒子當成往高處爬的墊腳石,自他有記憶以來,娘親便不斷地以自己的悲情勒索著他。
他不是為了可以成為胡家少爺才犯的蠢,而是為了他娘親。
那天,他本來要燒了松風的馬,可他下不了手,想起對他有恩的樓宇慶及秀妍,他猶豫了。
當他受到胡成安打罵時,素昧平生的他們為他出頭,當知道他離開胡家馬場、無以為繼時,他們接納了他。
他活到現在,從沒遇過什麼恩人,而他們夫妻倆對他這麼好,他如何能以仇報恩?
他其實從不相信胡大駿會遂了他娘親的心願讓他們母子倆進入胡家,但看著娘親執念如此之深,他又不忍心見她失望。
只要他有所行動,胡大駿就算還是不會讓他娘親進胡家大門,可應該會比過往更常過來探望她吧?
賭著這麼一點小小的希望,他動手了。
只是他狠不下心燒了松風的馬康,燒了樓宇慶夫妻倆的希望,于是他轉而燒了旁邊備選馬匹的馬。
他以為他可以做到的,然而當火勢蔓延開來,听見那些馬匹受驚的嘶叫,他的心痛極了。
他無法傷害那些馬,他辦不到!于是,他冒險進入馬將馬一匹匹地拉出……
他本以為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馬匹沒有折損,樓宇慶應該也不會追究,他還是可以繼續待在樓家馬場做他最喜歡的事情。
可,紙是包不住火的,樓宇慶終究發現是他縱的火,還知道了他不為人知的身世。他沒有臉再賴在馬場,甚至沒有臉留在京城,天下之大,彷佛已無他容身之處。
看著門口哭得撕心裂肺的娘親,他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多麼可悲又可笑的女人,而那正是他的娘親。
她活得如此卑微又痛苦,她眼里看不見他這個總是努力照顧她、討好她、滿足她的兒子,只心心念念著那個不要她的男人。
絕望彷佛匯集成最後的一股力量,使他站了起來。
「娘……」他走向了娘親,捧住她的臉,「我恨你。」
許氏一怔,停住了嚎哭,木然地看著他。
「他從來就沒打算讓您進胡家大門,從來就沒打算讓我認祖歸宗,您知道嗎?」
「不、不會的……」許氏搖搖頭,「你爹他會的……」
「娘,活著很苦吧?」他問她,「你那天不是說若進不了胡家的門,不如一死了之嗎?既然如此,我們……」
他的雙手從她臉上滑下,停在已布滿皺紋的脖子上。
「兒子……」許氏眼底有著一絲疑懼,「你、你做什麼?」
他倒抽了一口氣,對著她淒楚一笑,「娘先走,我隨後便到。」
說罷,他十指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
「呃……」許氏露出驚恐痛苦的表情,發不出任聲音。
他用力地掐著、捏著,他要結束娘親的痛苦,也結束自己這注定無望的人生。
許氏突出的眼楮里爬滿血絲,臉上的線條漸漸地僵硬,兩只眼楮慢慢地無神,她本還能掙扎,卻逐漸地失去氣力,放棄抵抗。
「李紹安!」忽地,有人沖進門來大喊著。
不是別人,正是樓宇慶跟秀妍。
樓宇慶在驅逐李紹安之後便派人跟著他並監視他的一切,包括他做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
他們今天剛進京回到樓府,便得到胡大駿出現在許氏及李紹安小宅的消息。夫妻倆不多想,立刻前來探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