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今年開始,為防有人假造人數或虧空軍餉,皇上交代戶部在要下發的衛所官銀底部都做了記號,所有帳面數字都要與帳上人數對得上,而能拿到這些官銀的,只有三品以上的武將。」溫家的品秩不夠高,別說拿不到這種官銀,恐怕連這事也不清楚。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男女七歲分席,宴會上男女不同席,你說能夠洞察這些事的人,必定是個婦人,可我所找到的線索顯示對方應該是個三品以上的武將。」
「會不會有可能是一對夫妻或者是……兄弟姊妹,然後是極度怨恨我的?」
「也有可能,如此一來,恐怕得要將你出事那天、出閣那天和今日,所有赴宴之人的身分都做個調查,包括溫家的下人們,只是這麼一來,溫家又要破口大罵了。」于懸話是這麼說,卻是笑得一點同情皆無。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必須趕緊縮小範圍逮著人不可,否則天曉得還會不會有下一個犧牲者。」
「這很難說,有可能你一踏出家門,又有什麼事等著你,抑或是其他人因你而出事。」于懸並非危言聳听,而是認為她將面對一定程度上的危險。
他先前之所以輕忽此事,是因為他沒想過她真的會遇險。
「那……」她緩緩抬眼,艱澀啟口,「你會不會有危險?我會不會連累你?」
那般擔憂又不安的嗓音彷佛化為一枝箭矢,在他毫無防備之時射進他的胸口,讓他無法言語。
「會吧……」瞧他半晌沒吭聲,她便自己下了定論。
還真像是煞星,她的存在注定會傷害其他人。
洛行歌抿緊了嘴,半晌開口道︰「既是如此,我得趕緊抓到那個人不可!」總不能讓對方為了傷害她又去連累他人。
于懸這時才緩過氣來,弄明白她的意思後,不自覺地抬手撫著她的頭。「還有我在呢,而且……還有一件事沒處理。」
「嗄?」還有事?
安國公府的主屋大廳里,幾個主子都在,里頭卻靜得教守在外頭的下人膽戰心驚,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嫂,你怕什麼呢?我這是要謝你呢,要不是因為你設計了溫弦和行歌踫頭,行歌如今還洗刷不了冤情呢。」于懸著笑意,看著垂著臉的杜氏。
杜氏死都不敢抬頭,不只因為于懸,更是來自于婆母與夫君的目光。
婆母要她在壽宴上讓洛行歌難堪,她思來想去就想到這麼一出,知道洛行歌拜完壽肯定會想再找容尋音談談,于是她找了個丫鬟換了襲和容尋音同顏色的衣裳,並事先讓人去引溫弦過去假山那頭。
橫豎不管怎麼鬧,肯定都會教洛行歌顏面無光,誰知道今天溫府里竟出了大事?可出了大事便罷,怎麼于懸能篤定這事是她干的?
坐在于懸身旁的洛行歌這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杜氏的設計反倒教她逃過一劫呀,這……她到底要不要感謝她?
「大嫂真的不需要跟我客氣,我這是要謝你。」于懸笑眯眼,看了看一旁不發一語的大哥于恕,再看看臉色更難看的溫氏,像是樂在其中。「怎麼母親和兄長都不說話?別擔心,溫玫之死,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溫弦被錦衣衛帶走了。」于恕淡聲道。
洛行歌聞言,不由看著于懸,心想他什麼時候讓錦衣衛去逮人了?
「是嗎?」于懸佯訝道。
于恕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沖撞了弟妹,確實有錯,但他有傷在身,難道就不能讓他先養好傷?」
「大哥,你可曾見過牢里的死刑犯快死了,還得差人醫活再斬首?」于懸笑意不變,只是眸色更冷了幾分。
「他好歹也是你的表哥,你怎能如此待他?」一直默不出聲的溫氏終于忍不住地開口低斥。
于懸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淡聲反問一句,「我的妻子是他的表弟妹,他又怎能如此待她?」
溫氏啞口無言,哪怕氣得快緩不過勁,卻無法拿他如何。
洛行歌見狀,知道他是替自己討公道,但自己也教訓過那個人了,其實沒必要窮追猛打。
正要開口讓于懸別對那個人出手太重,卻又听他道︰「再者,錦衣衛會押下他,也是因為他和溫玫一案有關,總得暫且帶回去問訊。」
「他怎會與那事有關?溫玫是他的族妹,與他向來交好!」溫氏氣得拍桌,認為他根本是胡說八道。
「交好又怎樣呢?我的妻子遭人誣陷,他又剛好沖撞了她,天曉得他是不是也是這個算計里的一顆棋子?總得問過了,確定了,是非黑白弄清了,大伙才能心服口服,心無芥蒂。」于懸說得頭頭是道,教人反駁不得。
溫氏聞言,狠狠地瞪著杜氏,恨不得目光化成利箭,將她釘進土里。
誰想得到這個蠢貨居然會要溫家子弟去輕薄洛行歌,這種蠢到極點的方法,到底是怎麼從她的蠢腦袋里想出來的?
杜氏在婆母的瞪視之下,只能硬著頭皮解釋,「三弟,你自個兒也說了,溫弦這事就是我出的主意,既是如此,又怎會牽扯上溫玫的命案呢?」
于懸似笑非笑地望向她。「所以……大嫂也跟溫玫一案有關?」
杜氏一听,整個人慌極了。「三弟,你可別胡說,我怎會跟溫玫的命案扯上關系?我這 不就是心眼小,想欺負一下弟妹罷了,你未經證實就妄加揣測,這不是要害人?」說完,又看向婆母,見婆母不理,趕忙再看向夫君求救,豈料就連夫君都不睬她。
她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婆母!如今出事了就全都推她身上?
「大嫂,你也知道未經證實就妄加揣測的話語,能殺人于無形?」于懸這話是對著杜氏說,可目光卻往溫氏那頭掃了過去。
听到這兒,洛行歌總算弄明白了,他這是在用大嫂的事打婆母的臉,誰讓她在溫府花廳,硬是跟眾人造謠她身邊帶著一支暗衛,還借此搞出了命案。
所以他今晚這陣仗,是替她出口氣?
洛行歌登時覺得心暖暖的,原來他人挺好的,交到好朋友了!
「這……」杜氏急得快掉淚,偏生丈夫和婆母都不肯幫她說句話,讓她感到委屈又傷心。
「況且在我們先行離開溫家後,溫家不是又找到一具丫鬟尸體?」于懸說完,下意識地握著洛行歌的手安撫,以防她又胡思亂想。
「那個丫鬟的打扮不像個丫鬟,大概是大嫂著人扮成容二姑娘的丫鬟,可大嫂心也太狠了,陷害行歌後還殺人滅口,如此膽大包天,不押進北鎮撫司衙門審一審,實在說不過去。」
洛行歌驀地抬眼,竟還有這等事,怎麼他都沒告訴她?
所以,她參加了一場宴會,因她之故被奪走了四條人命?
杜氏聞言,傻愣了半晌,才嚇得站起身反駁。「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說完,她又習慣性地看向婆母和丈夫,婆母依舊置若罔聞,丈夫則拿審視的眼神看她,嚇得杜氏又道︰「我發誓,我真的可以發誓,真不是我干的!」
「不是大嫂做的,又會是誰?」于懸似笑非笑地問。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被問急了,杜氏忙拉著丈夫。「世子,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
然而于恕只是目光淡漠的掃她一眼,不發一語地拉開她的手。
于懸天生艷紅的唇微勾,道︰「先前大嫂將陪嫁丫鬟給了大哥,後來又二話不說把人直接賣到青樓,甚至頻頻打罵下人,下人不堪受辱受虐而自盡的不在少數……大哥呀,家風不正,早晚有天給自己招來麻煩,畢竟是親兄弟,我可不希望哪日在北鎮撫司衙門里瞧見大哥。」
「你!」杜氏恨恨瞪去,直到這一刻她才弄明白,原來他是打算讓于恕休了她。
「大嫂,好自為之吧,杜家已經一蹶不振,你還不消停,到底是想流落何方?」于懸逕自說完,拉著洛行歌離開。
就在這當頭,安國公府的總管從外頭氣喘吁吁地跑來,站在廳門外喊道︰「老夫人,永定侯派人來了。」
洛行歌聞言,不由用眼神詢問了下于懸——是不是他讓人告知她爹的?
于懸對上她的目光,輕搖著頭。
所以……消息這麼快就傳到她爹那兒了?
第八章 損了四條人命(2)
「縣主。」
廳外站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洛行歌約略點算,再看向為首的那個男人,面如冠玉,儀表不凡,只可惜神色淡漠了點。
而男人身旁那位,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笑意輕,更顯清風曉月之姿,更神奇的是,她知道他倆是誰。
「好久不見,蕭群。」她笑道,再看向他身旁的男人。「蕭逸。」
蕭家兄弟在她的記憶里,是原主幾年前撿回來的乞兒,到底是為什麼帶回府,這段記憶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後來他們是被她爹帶走的。
蕭群微愕,神色一閃而逝,拱手道︰「我等奉侯爺之命前來,听從縣主差遣。」
洛行歌聞言,喜出望外地道︰「好,真是太好了!」她正暗自盤算回侯府找她爹調點人手,想不到她爹動作這麼快,馬上就幫她把人送過來了。
站在她身旁的于懸濃眉微揚,似笑非笑地問︰「你要把他們安置在國公府里?」
「不行嗎?」她反問著。「咱們院子不夠大?」
他的院子雖比不上她的春秋閣,但想要騰出幾間房安置他們,應該不難。
「住咱們院子?」于懸不禁笑眯眼。
「對呀,要是有什麼事的,這樣才方便。」要不然光是聯絡就會浪費很多時間,而浪費的時間也許就足夠搶救一條人命。
于懸看向蕭群,笑了笑,眸色越發冷冽。「我的院子不讓男人入住。」
「咦……」洛行歌為難了,看著他又看向蕭群一行人。
她覺得待在他們院子里最是方便,可現在他不給住,她要怎麼安置這些人?總不能要她原地遣返吧,她正需要人手呢。
「縣主,屬下們是縣主的暗衛,會藏身暗處保護縣主,所以無須為屬下準備住所。」蕭群看穿了她的為難,向前一步,從頸上取下一支小木哨。「縣主若是要找屬下,只要吹響木哨即可。」
「謝謝你,真是難為大家,讓大家辛苦了。」洛行歌感動地接過木哨,還拱手朝一行人施禮。
一伙人見她這不倫不類的行徑,回禮不是,不回禮也不是,一個個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極了,只因這不是他們記憶中的縣主。
洛行歌是高傲的,蠻橫的,對于他們,只有調戲、嘲諷,哪曾有過半分尊重。
于懸在旁冷眼看著,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木哨,再瞧了蕭群一眼,扣緊她的手腕便拉著她要回院子。
「等等、等等,你這樣很沒禮貌。」洛行歌用力地甩開他的手。
怎能不跟人打聲招呼就走?況且那是她爹送來的人,就這樣人生地不熟地被留在原地,得有多尷尬。
「到底是誰不成體統?」于懸望著空空如也的手,頭也沒回地問著。
「嗄?」這話是對著她說的,當然是指她,可是……「我到底是哪里不成體統?」
她又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不該做的事了嗎?
「自個兒想。」撂下這話,他逕自走了。
洛行歌傻眼地看著他的背影,這還是他第一次丟下她不管!
她趕忙要蕭群等人就地解散,拉著裙子就趕緊去追于懸了。
雖然她不清楚他怎麼了,但是她很確定,他生氣了。
一進屋,沒瞧見于懸,洛行歌隨即轉往他的書房,果真就見他坐在案前,像在忙著翻找什麼東西,忙到一副完全沒有發現她的樣子。
她這是……被無視了?她到底是哪里惹他生氣了?
這種感覺真令人討厭,教她沒來由的覺得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站在邊上好一會,她鼓起勇氣走到案邊,他還是對她置若罔聞。
這是冷戰嗎?好討厭的感覺,真教人難受!
「那個……」洛行歌伸手往他桌面的書一按,想逼迫他正視自己,誰知道他竟是直接起身走人,她干脆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
「我知道你生氣了,可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如果是因我而起,你好歹也要告訴我哪里做錯了。」
這年代的人都不溝通的嗎?又沒發生什麼大事,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說開,讓彼此可以和平共處?
她幾乎要扒上他的身體,柔軟的胸就貼在他的手臂上,于懸神色黯了下,冷聲道︰「下來。」
「你先答應跟我好好溝通,不然不下來。」既然是彼此的戰友兼好友,沒道理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打壞交情。
如果他冰冷的態度可以視為與她冷戰,那她很討厭這種感覺,她不要冷戰,不想要他生氣,所以她要找出癥結點,如果真的是她錯了,她可以改過可以道歉。
「下來。」
「不要,有什麼事,我們攤開說。」
于懸不想談,想將她甩開,豈料手一動,她就像是失去平衡往後倒去,背部即將著地,他不假思索地將她扯進懷里,而幾乎同一時間,他感覺自己被用力一扯,接著他的背部著地,而他的娘子坐在他的身上,勾著他的頸,壓著他的腰,拽著他的手……
他又被制伏了。于懸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說,你到底在氣什麼?」她語氣軟軟地問著。
于懸直睇著她不語。
洛行歌無奈地抿了抿嘴。「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我不是很了解,所以我要是真做錯了什麼,你不告訴我,我又要怎麼改呢?」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教他氣得連話都不肯說了?
半晌,于懸才淡聲道︰「你打算讓幾個男人住進你的院子,甚至還貼身戴著其他男人給你的物件……你再傻再天真也該有個限度。」
洛行歌偏著頭,眉頭皺了皺,有點懂了又不是很明白。「蕭群他們說了不會住進咱們院子里,至于你說的物件……我不記得有人給我什麼啊。」她大約知道他的意思了,簡單來說,她不該和其他男人太靠近,這點往後她會記住。
于懸不語,濃睫低垂,往她身上望去。
洛行歌低頭望去,忙松手擋在自己胸前。
天,原來這件衣服這麼露……她霎時羞紅臉,不知道要把臉擱到哪去。
于懸咂著嘴。「我指的是他給的木哨,你掛在胸前的木哨。你想哪去了?以為我對個男人有興趣?」
洛行歌听前半段時才驚覺自己會錯意,感覺很丟臉,可听到他說的後半段,漂亮的柳眉很不客氣地揚起。「我不像姑娘家?」將她比喻成男人,他是不是眼楮不太好?
「有哪個姑娘家像你一樣,走沒走姿,坐沒坐相,如今還壓在我身上?」他不想說的是,剛剛她壓下來時,胸是直接壓在他胸膛上,不知道到底是誰吃誰的豆腐。
「你你你……」洛行歌你了老半天,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走路方式坐姿有什麼問題。「我才不想說你呢,哪里像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