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狡辯了!你祝壽完後人就不見了,你敢說溫玫的死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溫氏的這點小心思被看穿也不急,把話題再繞回來便成。
洛行歌無力地嘆了口氣。「婆母,如果我身邊真有一支暗衛,你認為我需要親自動手嗎?眼下首要之務,得要先封住溫府,讓護衛趕緊找出殺人凶手!」不趕緊逮人,還抓著她審問,這邏輯是不是有問題?
「分明就是你做的,還找什麼?」溫氏怒聲吼道︰「你真以為那點小把戲咱們都看不穿?分明就是你不滿溫玫對你無禮,便對她痛下殺手,再派人將發現真相的丫鬟殺人滅口,這些事,你都能讓你的暗衛去做,是不?」
洛行歌深吸口氣。「婆母,溫家也是武將世家,家中子弟皆是習武高手,就連看門的小廝都有武藝傍身,在這麼了得的家中,我有沒有帶了一支暗衛進溫家,難道溫家人都沒察覺?還是把溫家幾個爺兒們都找來,問個清楚?」
洛行歌無奈到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為什麼硬塞給她莫須有的罪名?
雖說她從頭到尾都沒瞧見那個丫鬟,但可以推算,丫鬟被滅口的時間應該是落在眾人得知溫玫出事後再回到花廳這一段時間,也許凶手還沒離開,也許還有線索可查,可再這樣拖下去,什麼都不用查了!
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就這樣沒了,除了大林氏外,她們到底是真心想替溫玫討公道,還是要利用溫玫嫁禍她?
「既是暗衛自是躲在暗處,如陰溝里的鼠,豈會讓人輕易發現?」杜氏在這當頭也跟著出聲,踩她一腳。
洛行歌簡直要被氣笑,正打算回擊時,突然听到一句——
「縣主小心!」
一听到听雨的喚聲,洛行歌隨即回頭,就見容尋音不知何時跑到身後,正打算推她一把,就被听雨逮個正著,直接擋在洛行歌身後。
「你這個殺人凶手,你把溫玫還來!」容尋音淚流滿面地吼道。
洛行歌溫聲解釋,「不是我。」
「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
「拜完壽後你就不見了,听人說你是直到有下人來報溫玫出事,你才出現的。你說,這段時間里,你在哪里,做了什麼?」容尋音聲淚俱下地質問。
洛行歌趕忙指向園子。「我拜完壽後出去,在園子角落看見你的身影,我有話要問你,所以我就追……」
「撒謊!我後來就跟在姨母身邊,怎會出現在園子那兒?」
洛行歌一愣,這才察覺難道打一開始,她就掉進陷阱里了?
她爹和于懸都說她傻,她一直不覺得,可如今……她不得不說自己蠢得很,壓根沒察覺這一環接一環的計謀。
突地一道靈光閃過腦海,洛行歌急聲道︰「真的!那時我跑到假山旁邊,還遇到一個男人,他可以替我作證!」
「誰?」
洛行歌呆住了,她怎會知道他是誰?
「說不出來?」
洛行歌正忖著要找于懸當證人,便听他慵懶帶笑的嗓音傳來——
「那人正是溫弦。」
眾人皆朝他望去,他身後還跟了溫家幾位爺。
于懸走到她的身旁,輕握住她的手,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卻教洛行歌的情緒穩定下來,瞬間無所畏懼。
容尋音見兩人親密舉措,無聲冷笑著,心想有錦衣衛都督替她扛著,哪還能替溫玫討回公道?
「溫老太君,誠如內子所說,內子本意是要找容二姑娘,卻被引入假山里,並且遇到溫弦,他竟對內子意圖不軌,遭內子反抗打傷後,內子便差人來尋我。您如不信,那時還有京衛指揮同知月下漭在場,他可作證。」
于懸笑意淡淡,眸光卻極為冷冽。
男賓剛要開席,就有下僕來找溫家幾個爺,只見幾人面色大變,丟下客人直接離席,隨後就听聞溫家後院出了事,他略詢問了下就趕緊追著溫家幾個爺兒過來,誰知一來竟見到她被審問,這讓他不舒服極了。
溫老太君听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看了眼大兒子,便見大兒子朝自己點點頭。
盡管如此,溫老太君依舊沒打算放過洛行歌。「可就算如此,也無法證明縣主的清白,那個死去的丫鬟在堂屋不慎灑了茶水弄濕玫兒裙子,待玫兒離開後她就突然跪下,說是遭縣主所迫,要咱們趕緊去尋人,否則縣主會要了玫兒的命,我立即派人去查,豈知還是來不及!」
洛行歌緊抿著唇,怒意升高。
幕後黑手做了這麼多,將每一步算得精準完美,就只為了陷害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直接針對她?
「溫老太君,這是您的片面之詞,我們又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于懸笑反問。
「你……都督這是在強詞奪理,當時堂屋里尚有許多人,那些人都能作證。」
于懸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嘲諷的笑意都掩不住。「能作什麼證?就如母親對您說的,縣主有一支暗衛跟在身邊,這根本是憑空捏造、子虛烏有之事,您不也信了?
「這樁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一最真的是今日府上沒了一個姑娘和一個丫鬟,在下能否請問您,那丫鬟可是家生子?」
溫老太君頓了下才道︰「不是。」
「何時進的溫府?」
溫老太君聞言,不由看了大媳婦一眼,溫大夫人趕忙道︰「她已經入府兩年有余,是慶余堂的二等丫鬟。」
「派人搜她的房吧。」
「你的意思是?」溫大爺不解問著。
「溫大人,這分明就是一樁嫁禍內子的買凶殺人案,這丫鬟要真是受內子所迫,又怎敢主動道明?還有,溫三姑娘的丫鬟呢?」于懸說著,看向溫老太君。
這話一出,溫家幾個女眷都呆住了。
對呀,溫玫的丫鬟香菱呢?她陪著溫玫回院子換裙子,溫玫溺死湖中,那香菱在哪?
溫大夫人朝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趕緊領了人前往尋人。
于懸似笑非笑地瞅著溫老太君,「今日老太君壽辰,卻痛失孫女,晚輩實在不該再苛責什麼,但是尋常人家家里鬧了事,不該是屏退閑雜人等再追問細節?為什麼花廳此處女眷聚集,猶如開堂私審?在無鐵證的情況下,老太君此舉尤似屈打成招。」
「你放肆!」溫老太君怒擊著拐杖。
「放肆的是誰,自有皇上聖裁。」
洛行歌聞言,忙輕拉著他的手。「行了。」
于懸垂斂長睫不語,就這樣陪著她站在花廳。
花廳里里外外,靜默無聲,似是等著溫家查得如何。
等了好一會,就見有婆子回來,手中揣了個小包袱遞到溫老太君面前。
溫老太君打開一瞧,里頭竟有好幾錠銀子,約有百兩,一個二等丫鬟手中怎可能有如此鉅款?
這時于懸拉著洛行歌上前拾起一錠銀子看了下,濃眉微蹙,隨即丟回包袱里。「晚輩記得老太君說過,那個丫鬟說是遭內子用權勢所迫,那何必多此一舉再用金錢收買,所以這銀子該是與內子無關,您說是不?」
溫老太君臉色鐵青,氣得幾乎打顫。
一會又有婆子來稟,「老太君,香菱吊死在屋里了。」
此話一出,眾人莫不驚詫,這溫家接二連三出事,好好的壽宴被攪得晦氣極了。
「溫老太君,我去瞧瞧究竟是自盡還是他殺。」于懸說著,拉著洛行歌就要走,並在溫老太君開口阻止前,轉身補充道︰「對了,如果沒有意外,這事皇上肯定會交給在下追查,畢竟事關內子清譽,總是要還內子公道,所以這事在下勢必會到底,順便替溫家清除陳年污垢。」
留下警告意味濃厚的話語,于懸逕自牽著洛行歌先行離開,對于身後響起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
第八章 損了四條人命(1)
香菱死因,勒斃,頸骨盡碎。
兩人搭著馬車回安國公府,不發一語。
回到自己的院子,把丫鬟都趕出去,洛行歌獨自坐在榻上,依舊不語。
于懸徐步走到她面前,突見斗大的淚水從她眸底滾出,他錯愕不已,不解她是為何流淚。
「被嫁禍,難過?」他問。
洛行歌搖了搖頭,胡亂抹去淚水。
「覺得委屈,傷心?」盡管他不這麼認為,但他真想不出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事讓她曝露脆弱的一面。
洛行歌還是搖搖頭,淚水繼續忍不住滾落。
于懸嘆了口氣,往她面前一蹲,抬手抹去她的淚,問︰「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愛笑愛鬧的傻氣丫頭,悶不吭聲地掉淚,不是故意讓人難受?洛行歌垂睫著長睫,好半晌才道︰「生氣。」
「生什麼氣?」這個答案倒是在他設想之外。
「溫玫是活生生被推進湖里淹死的,她的丫鬟是掐著下顎頸骨處偽裝自盡而亡,那說是被我所迫的丫鬟則是被一刀幾乎腰斬……今天既然是針對我,想對付的是我,為什麼殺害了無辜的人?」洛行歌說著,怒紅了琉璃眸。
于懸直睇著她那雙水光激濫的眸,帶著水氣卻燃燒著怒火,那般脆弱又透著無比堅韌,讓他怎麼也移不開眼。
「怎麼可以這樣?直接沖著我來就好,為什麼要連累無辜?太過分、太過分了!」她氣得擊打榻面。
于懸忙握住她的手,只見上頭已經青紅了一小片,在她似雪的柔董上慢慢暈開。
「生氣歸生氣,何必拿自己出氣?」他低罵了聲,起身取藥。
「我就是生自己的氣!為什麼今天受傷害的不是我,而是她們?對她們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她寧可今天死的是自己,頂多就是她沒用被人算計成功,可殺了別人栽贓她,這種手段之惡劣,氣得她渾身打顫。
于懸拿藥的手一頓,笑意徹底從他臉上褪去。「這有什麼公平不公平?在這世上,許多人合著就是旁人手上的一顆棋子,有用得用,無用舍去罷了,你就這麼自以為是的認為可以左右別人的生死嗎?旁人的生死又與你何干?」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扳起她的臉。「你要搞清楚,今日這個連環計,是因為你還有所防備,你還有點武功底子能護住自己,否則今天沉尸湖底的就是你,哪里輪得到你現在在這兒傷春悲秋!」
他也氣,氣自己如此疏于防備,如此輕敵,才會害她掉進圈套里。
洛行歌抬眼瞪著他,斗大的淚水緩緩滑落。
「……別哭了。」于懸低啞喃著。
「你說……那個人為什麼不直接對著我來?栽贓嫁禍我到底有什麼意義?還是故意要讓溫家與我對立?可是我與溫家本就沒有情分,再糟也就是如此了,我真的不懂,與其如此迂回,為什麼不直接對付我?」
面對她帶淚的質問,于懸有片刻的沉默。
她的眼淚比他以往所面臨的任何兵器還要肅殺可怕且無處可躲,直朝他的胸口重擊而來,爆開陌生又尖銳的痛。
「任何人行事皆有其動機,皆有其用意,所以我們眼下要做的,是將每條線索捋一捋,慢慢抽絲剝繭,總能找到幕後之人。」此時嗓音是他不曾有過的溫柔,像陣和煦溫暖的風安撫著眼前的人兒。
「可是我找不到其動機,不知道其用意,眼前像是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從何查起。」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本是要去找戶部侍郎夫人問些線索的,哪知道線索沒問到,溫家先沒了三個人。
尤其是溫玫,正值青春年華的小姑娘,她還那般鮮活且直率地對自己下了逐客令,誰料轉眼間,這世間再沒有溫玫。
「總是會找到的,好比,咱們可以先推敲對方今日嫁禍你的用意是什麼。」他軟聲哄著,坐到她身旁,拿出藥輕推著她手上的瘀血。
洛行歌攢著眉,想了一會才道︰「我不知道,那個被一刀幾乎腰斬的丫鬟說我逼迫她,香菱的顎骨被掐碎眼鼻都出血了,桌上還有疑似她的親筆遺書,也說是我逼迫她。雖然事後證明並非是她的字跡,可是這兩人的死都把溫玫的死因指向我,凶手是真打算殺了別人來嫁禍我。雖然對方設計的一切看似很合理,可是你在我身旁,我還有個爹倚靠,這種嫁禍是不可能坐實的,凶手卻還是這麼做。」
正因為如此,她才完全無法理解。
于懸邊為她的手上藥,邊道︰「你也可以想想,你要出閣那日,黃氏被人打暈丟下水,如果不是你出手,她那時就死了,所以你的出手成了變數,導致入夜後凶手必須再下手一次,永除後患。」
「黃氏要是死了,可以說是我的煞星命格導致,一方面又會令曹家和戶部侍郎之間針鋒相對,所以我才想知道黃氏死前到底和戶部侍郎夫人說了什麼,哪知道戶部侍郎夫人根本……對了,容尋音說她被大理寺的人帶走了。」
「這事我也是進了溫家,下屬才來稟報,大理寺也沒跟我打聲招呼,一會我會去問個清楚。」他跟大理寺偶有往來,兩造算是和平共處,這次壓根沒知會就越過他干出這種事,不是要教人誤解他與洛行歌嗎?
也莫怪容尋音對她態度不佳,溫玫才會惡言相向,這一連串的操作,足見策劃之人的心思有多縝密可怕。
當然,這其中的曲折,他沒打算跟她說。
「能不能順便問問她,那日到底發生什麼事,然後趕緊放她回家。」
于懸幾不可察嘆口氣。「我知道該怎麼辦,你還是多擔心點自己。」
「都這麼糟了,還能怎樣?」她幾乎是賭氣般地道。
「今日溫玫的死,如果不是你半路上被溫弦調戲,也許你真會被押進牢里。」
「所以,如果沒有溫弦,對方是打算用這種方法將我押進牢里,說不準當晚就能除去我?」
「這不是不可能。」于懸替她涂好了藥,瞧她連吭都沒吭一聲,無奈嘆口氣,再道︰「對方的計謀相當了得,進可攻,退可守,不管哪種變化都有應對之道,每個環節都安排得天衣無縫。」
洛行歌垂眸一想,覺得凶手十足可怕,一開始先讓人假扮容尋音誘她上勾,後有丫鬟潑濕溫玫的裙子,再有香菱的上吊和遺書……如今一回想,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要讓對方用這種手段報復我?」
她前世專精的是武術,對于犯罪心理不是那麼在行,可是這一樁樁針對她的事,讓她感受到強烈的恨意,還有——
「對方將這幾個姑娘的性子模得很透,知道什麼樣的對話會引發我們彼此起沖突,知道什麼樣的人擺在一塊就會鬧得不可開交……對方定是京城人,又很清楚各大世家間的關系,所以必定是個後院婦人。」
于懸沉吟了會,道︰「听你這麼說,我覺得有理,可是卻又不合理。」
「怎麼說?」
「那個險些被腰斬的丫鬟房里搜出的是……衛所官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