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估後面沒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車吧!我跟李千戶說過,讓他們留下一部分藏在我哥宅子的地窖里,哪天鹽不夠用再取出,目前不宜把雪花鹽拿出來。」
如今家家戶戶都有鹽,若拿出去賣根本不劃算,一年半載後,情況就不同,初時可能有不少外地人前來收購,西北的百姓不會放過這筆錢。
一段時日後大家的鹽都賣了,又因為咸水湖干涸,無法再制新鹽,用一匙少一匙,那時候血狼軍把地窖里的鹽拿出來賣才是一本萬利。
「一百車的雪花鹽你打算放在京城賣?」她會被人盯上,京里的人沒一個傻的,一眼便能看出利潤有多高。
「看情況。」她還在考慮。
「什麼意思?」這丫頭還賣關子。
「我暫時不賣,回京後看看風向,若是情形還好就先買幾座近郊的莊子和田地,種上一年的五谷雜糧,再把雪花鹽分成小包賣,比較不引人注目。」她也怕死,雪花鹽是稀罕貨,賣起來當然要小心謹慎,有命在才能痛快花銀子。
听著她有條有理的說著,皇甫天絕竟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她的聰慧令人又驚又憐惜。
「不想透過我把雪花鹽賣出高價?雪花鹽在我手中沒人敢生出旁的心思。」
「不要。」她拒絕的很果斷。
「怕我監守自盜?」他取笑。
「不是,而是你和哥哥有要事得忙,你的明刀暗箭已經夠多了,我不能事事再讓你為我出頭。」再說了,人言可畏,回到京城後他們便是兩家人,已恢復女裝的她無法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和他同進同出。
要不是外面都是他們自己人,不然兩人同車而行可是犯了大忌,會被人一人一口涎地唾到名節掃地。
「我是你的靠山。」皇甫天絕此言一出,表明他已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單九淨笑眼彎彎,「皇甫哥哥,我受了委屈你當然要給我撐腰,我還要橫著走,仗勢欺人呢!」
聞言,他春暖花開般柔了目光,「好孩子,打著我的名號任你橫,誰敢給你臉色看叫他來找我。」這才是京城一霸的本色,他的人他護著,誰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單九淨看著他柔和的目光,心頭怦跳,趕緊挪了挪身子,避開他眼神的嘟曦道︰「我不是孩子,你別揉我的頭。」
他們好像靠得太近,讓人有點臉紅心跳……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雖然她是外貌協會的人,可是太過逆天的妖孽是別人的,她一不小心動了心會萬劫不復。
單九淨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要沖動,沖動是魔鬼,以皇甫天絕的家世她是高攀不起,即使哥哥年紀輕輕已是從二品,可門戶不相當,他是宗子,世家不會要喪母者為宗婦。
世族是很講究的,沒有實力雄厚的家族做依恃,兩情繾綣也是枉然,最終勞燕分飛。
「哼!你小我五歲,哪里不是個孩子?而且我初見你的時候你小小一個,是只皮包骨的小猴子,真丑。」丑得只有那雙顯得特別大又圓的明亮眼兒能見人。
「那是以前,我長大了……啊!」
馬車忽然一個顛簸,單九淨沒坐穩,整個人往前一倒,撞進了皇甫天絕懷中。
噢!痛,這人是怎麼駕車的,害她差點摔死。
單九淨心里嘀咕著,想要撐坐起身,卻忽然听見皇甫天絕喃喃自語。
「……嗯!是長大了。」
單九淨終于察覺姿勢的不對,她正被他圈在懷中,胸口緊貼著他,霎時玉頰飛紅,整張臉燒了起來,「你……你的手……」
「是你自個兒投懷送抱飛過來,我不好折了你的心意,順勢一接。」
一股女子的體香飄入鼻中,皇甫天絕暗想,他以前到底有多瞎,見分不出雌雄?這體態多適合他,貼著他毫無隙縫,暗香輕送,沁人心脾。
「皇甫哥哥,你快讓我起來!這種姿勢我難受……」
皇甫天絕頓時笑得春光明媚,「哪兒不舒服,我揉揉……」
「不能揉!你……你快放開,抱得太緊了。」她越說越小聲,臉也越來越紅,因為底下有個硬物頂著她。
單九淨真的欲哭無淚,她好歹當過護理師,上過性教育課程,怎麼不知那是什麼,可她動也不敢動,怕他獸性大發,當下辦了她。
單九淨試圖求助,偷瞄旁邊的月牙兒,然而月牙兒因暈車服了藥,睡得不醒人事還兼打呼,渾然不知主子陷入危機。
這時候,她忍不住懊惱為什麼沒有堅持讓皇甫天絕滾回他自己的車上!一開始她是拒絕皇甫天絕無理的要求,說要跟她同一輛車。
男女七歲不同席,以前她裝成男孩子,他也不知她性別就算了,現在都知道了,他怎麼還要跟她擠?而且他沒事棄他那輛豪華馬車而和她擠,莫非是看出其中的玄機。
其實她的馬車是改造過的,底下是精鐵打出鋼圈做成的避震器,避免車子搖晃得太厲害,兩排相對的座椅是雙層的,在上層的座椅拉直往下壓,便是一張床。
坐椅下方有幾個分層櫃子,有的放藥物、有的放茶葉、有的放炭火和小火爐,盅、碗、碟、茶壺,以及一些小零嘴,車子的頂層有夾層,放了枕頭、棉被和換洗衣服,往內點還有個不起眼的暗櫃,專放銀票。
然而皇甫天絕這人霸道起來她實在管不了,只好讓他上了車,可她怎麼也沒想過會發生這種尷尬事啊!
他低笑,刻意往她腰上一掐,「不緊,剛剛好。」
「你放手,不許踫!」她惱羞地用縴縴蔥指抓向他的手背,三條血痕立現。
「不許我踫要讓誰踫?」目光一沉,他聲音低沉,如磬低鳴,听在耳里帶點回音,撩動人心。
這話怎麼說得好像他對她有意思?還佔有欲十足。
面上一燙的單九淨伸手推他,「皇甫哥哥,你先放開讓我起來嘛,我倆同車已是逾禮,若再被人瞧見,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感情問題可以晚點再討論,兩人此時的姿勢真是太過曖昧,讓人瞧見不好解釋。
「我像是守禮的人?」他從不是被世俗約束住的人。
懷里突然多了具軟玉溫香,若依皇甫天絕昔日的習性,這人的下場十之八九是被他一手甩開,可是當那人是打小就被他護著的小九兒,他那手不僅甩不開,還只想將人留在懷中,當年干癟的小豆芽都長肉了,還腴女敕滑手,讓他有種果子熟了可以摘下的感覺。
這是他的,他喂養許久的小寵,沒他的允許豈能容人觀覦,這世間能讓他看得順眼的人可不多。
單九淨抗議,「你不是,但我是呀!我雖沒有爹娘,可也是循規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我總得留些好名聲讓哥哥好做人。」
她其實並不想回京城,她還是喜歡縱馬而行卻不會受人譴責的西北,雖然冬天冷得叫人不願出門,整日待在炕上。
「你循規蹈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他冷嗤。
滿山遍野瘋跑的小猴子真有臉說自己循規蹈矩,她不是上山采藥,教人如何識藥草、采山貨,便是四下尋找肥沃的土地,帶了幾名身手不凡的血狼軍走遍黃沙漫漫,深入黑水河的盡頭,和一群野人打交道。
如今西北幾處大一點的屯田區就是她尋獲的,而她也不怕辛苦的告訴別人什麼季節種什麼作物,什麼土質適合哪種糧種,讓貧瘠的土地充滿生機,處處綠意盎然。
他很意外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居然曬不黑,瞧瞧單七鶴那塊大黑炭,往樹下陰影處一站根本瞧不見人,可她一身細皮女敕肉的,絲毫不因西北的風沙而粗糙,細白如雪,有如抹上一層月光般,晶瑩透亮,讓人愛不釋手。
她一臉正經,「裝也要裝得像。」
是呀!裝,那個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是貧窮或富有,他們看重的是權勢,沒有權勢的人只能照著他們的規則玩,一旦出了錯便會遭受抨擊,群起圍攻像要咬下人身上一塊肉,甚至連立足之地也沒有。
想想就心塞,累呀!
「是得裝,小九,記住一件事,除非在我和你哥哥面前,否則千萬不要讓人看出你在想什麼,你是聰明人,應該听得懂我在說什麼。」真想把她塞進荷包里,隨時帶著走。
皇甫天絕的保護欲爆發,他也不曉得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突如其來,總覺得她的好遮掩不住,若是沒牢牢守護,她會因此受到傷害,而他絕對不願見到這種情況。
聞言的單九淨也不掙扎了,面色凝重,「如今京里的情況已惡化到真話也說不得了?」
他輕嗤,「真話、假話誰又說得清,雖然你兄長是從二品,但畢竟血狼軍不在手上,無家族勢力,又被三皇子一系針對,總有些人會不以為意,京城不比西北,到處是目無王法的達官貴人,仗著一點裙帶關系便橫行霸道的浪蕩子更多如狗。」那些家伙的品行也跟畜生一樣,一群狗雜碎。
她一下子就悟了,「你是叫我沒事少出門。」
「聰明。」
「可是我要賺銀子——」銀子是她最好的兄弟姊妹。
「那是男人的事。」他打斷她的話。
「我喜歡銀子。」指望她哥哥養她,那還不如等著太陽從西邊升起,她哥哥最看重的是血狼軍,手邊有錢會先想到他們,他為了養兵,買武器、戰馬,安置傷殘老兵,已欠她五十多萬兩了。
哥哥根本沒有金錢觀念,有多少銀子就花多少銀子,從沒想過銀子從哪里來,要不是她生財有道,兄妹倆都要勒緊肚皮喝西北風。
「我給你。」反正他銀子多到花不完。
「不要。」無功不受祿。
「你還跟我分你我?」當她把他的五百府兵當私兵指這指那為她干活時,可沒見她有絲毫客氣。
「不是,我只是覺得我自己有能力何必用別人的?我娘留下的嫁妝鋪子也該用起來了,不能一直租給別人,萬一租久了就成別人的呢!」是他說的京城龍蛇混雜,想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背後一定得有靠山,能做生意賺錢的背後定有靠山,搞不好會惦記上她的鋪面。
第八章 車廂里談情(2)
當時一口氣全租出去是迫于無奈,一來他們兄妹沒有根基,也沒有人手管理,二來也不想便宜貪得無厭的長房夫妻,如果兩人對佷子、佷女好一點,全送了也不心疼,可偏偏心術不正,財要人不要,把他們當畜生看待。
所以當時她想,與其肥了別人的荷包還不如出租,至少一次拿回六年的租金。
「然後呢?」她精于算計,不會只看眼前。知道瞞不過他,單九淨不情不願的亮出底牌。
「你曉得我在西北還有很多東西沒運來,等定下來再做打算,可是凡事得未雨綢繆,我那些可全是好東西,能賺多少銀子呀!」
她的綿羊油、羊毛毯、羊毛被、棉布,以及成鐘成繚的高粱酒和果子酒,那一片連成一片的糧食,她可是花重金投入許多心力,若是不把這些賣進京城,她可就要血本無歸。
另外還有葫蘆谷里的茶,頭一年只有數十棵母樹可采葉,炒制下來不過兩、三斤,根本不能賣,第二年、第三年亦如此,只能留下來自用。
第四年扦插的子株長成了,終于有點進項了,制出百來斤左右的茶葉,香醇的氣味回甘有韻,硬是讓她賣出萬兩高價,被一名茶商全都包了。
今年是第五年,剛采下一批春茶還沒炒制好,皇甫天絕來了,讓她頓時手忙腳亂沒炒出以往的香味,品質差了點。
她的賺錢大計被迫停擺,叫人哪能不心疼?
還有滿山谷的藥材……唉!唉!唉!割心吶!
「你呀,真成小財迷了。」開口閉口都是銀子。
單九淨幽幽一嘆,「皇甫哥哥,我累了,你要不要回到你金光閃閃的大馬車,這里有點擠……」
「閉嘴,不是累了嗎?快睡。」不會哄人的皇甫天絕輕拍她的背,就是不肯走。
這種情況她睡得著嗎?那未免也太粗神經了。
可是奇怪得很,在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拍撫下,單九淨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覺中發出細微的鼾聲。
睡著的她沒瞧見環抱著她的妖孽男子緩緩逸出一抹笑,眼神溫柔地足以滴出水來,低頭凝視她全然信任的睡容。
「快,快讓開,驚馬了……小心,小心,馬過來了,快點避開,要踩到人了……」
剛一進城門不久,迎接單七鶴等人的是別開生面的一幅景象——一匹紅棕烈馬,嘶鳴著拔足狂奔,企圖將馬背上早已面無血色的人甩到地上。
周遭眾人的驚呼聲回蕩在大街上,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兒,秀眉一蹙不太耐煩,縴縴素手揉著眼皮。
她迷茫地問︰「怎麼了?」
「沒事,繼續睡。」剛睡醒的嬌軟嗓音充滿慵懶,心口一蕩的皇甫天絕大掌一伸覆住微睜的星眸。
「很吵。」尖利的叫聲很刺耳。
「我讓他們別吵你,乖,好好睡,你眼眶下方都出現青影了,丑。」這可憐的小模樣讓他看得很心疼,這一趟路真委屈她了。
從昨天開始,不暈車的人忽然吐得七葷八素,全身發軟躺了一天一夜,快進城時才稍微打個盹,閉目休息。
自個善醫卻不肯吃藥,堅稱是藥三分毒,寧可死撐等不適過去。
「才不丑,貌美如花,你別酸葡萄嫉妒我,我就是滿青也是好看的。」她取一粒自制的雪蔘丸含在口里,濃郁的人蔘精華一下子融化了,人也精神許多,神清氣爽。
「嘖!還是個愛美的。」嫉妒她?他原諒她剛被吵醒神智不清,正在作夢。
「愛美是人之天性,你就是嫉妒我。」她使起小性子,偏要指鹿為馬,仗著他的縱容。
從邊關到京城足足用了一個半月時間,皇甫天絕日日坐在平頂油布馬車內,卻把八寶紅纓大馬車讓給龍衛玄風、玄衣,讓人好無言。
可是在朝夕相處中,曾經親曬的兩人更親近了,雖然馬車上多了個月牙兒,但某人可一點也不曉得臉皮規矩為何物,常常伸手一撈就把認命了的單九淨撈進懷里,又揉又抱當成寵物。
單九淨義正詞嚴地說了幾回無效後便不說了,這人根本不跟人講道理,向來我行我素、無禮至極,敢糾正他只會讓他變本加厲,下場無敵慘,他用行動來說話,順他者昌,若敢反抗,生不如死。
確切體會到無賴作法的單九淨只好一翻白眼,由他去吧!
但是如果拋開世俗規矩不說,其實他比避震器好用,每每在他懷里,一點也感受不到上下彈跳,左右搖晃的難受,而且這個大暖爐很舒服,幾乎一閉眼就能睡著。
也許是因為安全感吧!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總特別好睡,知道不論馬車外有多少刀光劍影,她都不會看到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