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經越來越偏向他,也是因為如此,後來才默許了他的親匱。
而且她偶爾會想,這樣日日同乘一車的事情雖然傳出去對她名聲不好,可他們進京後,就要橋歸橋、路歸路,再怎麼親近也就這一段時間而已,不如好好珍惜相處的時光。
「是,嫉妒你。」皇甫天絕立刻哄起她,「你再睡一點,到了地方我會叫醒你。」
她是小猴兒的時候他沒哄過,如今長大了天天都得哄……這是欠了她嗎?為何他不氣不惱反而心甘情願,歡喜得很。
她小懶貓似地伸伸手腳,搖搖頭坐起身,「不了,不想睡,外頭發生什麼事,一片鬧哄哄的。」不像市集攤販的吆喝聲,倒似聚眾鬧事,耳邊听到的盡是尖叫、大喊,奔跑聲,還有小孩子被嚇到的哭聲。
「馬驚了。」
「人沒事吧?」
皇甫天絕在有人嚷嚷時就找玄風來問過,此刻回答得言簡意賅,「似乎是有人當街縱馬,誰知道後來馬驚了,一路過來沒有損害是不可能的。」
「誰家的馬?」出了這種事還沒人敢出面指責,可見這人的出身不錯,不是大官門戶便與皇親國戚扯上關系。
「不清楚。」不過能擁有西域名駒的人家不多,皇甫天絕心中有幾個人選,然而他完全沒有想插手的,覺得那些人騎術不精還膽敢騎馬炫耀,根本是自討苦吃。
「誰去救了?」大街上縱馬太危險了,簡直視人命為草芥,是該受點教訓,不過放任驚了的馬匹亂沖亂撞,也會擴大傷亡,還是早點阻攔好。
「你哥。」
她一怔,「我哥哥?」
「對。他在隊伍的最前方,當仁不讓。」
浩浩蕩蕩的血狼軍駐紮在城外,只有兩百人跟隨單七鶴,軍容嚴謹的進城來。這場面是皇甫天絕的主意,得了皇上的準許,此舉一是威懾作用,警告三皇子、東方承等人,血狼軍在此,有本事來搶,不要再使什麼下三濫手段污酸良將;二是嘲笑、諷刺,枉費皇後用盡心機為兒子謀劃,反而弄巧成拙送了他一份大禮,他謝謝她的成全。
原本只管打仗的血狼軍是兩不相幫,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可你們非要將人家的頭兒逼得無路可走,這下可好了,人家直接來投奔皇上!
這仇結得可深了,日後相見,雖然不致惡言相向,可總沒好臉色看,把人得罪慘了就不要指望以德報怨,真遇到事了自求多福。
單七鶴老實,面對陷害,忍一忍就過去,拳頭再硬硬得過石頭嗎?不認了還能怎麼樣?要累積實力日後堂堂正正打臉回去。
可單九淨心眼小,從得知單家長房為了名利權勢而想害他們時,一連串的報復行動已開始布局,只等她回京後執行。
「騎馬的人是男是女?」因為是自家兄長,單九淨的兩眼特別亮,潛在的八卦精神無限放大。
「你問這個干什麼?」他不喜她過度關心旁人。
「英雄救美呀!哥哥年紀不小了,也該娶個嫂子了,不然日後當了京官誰管家,我可沒空管府里那些拉拉雜雜,雞毛蒜皮的雜事。」
她要掙銀子,天天往外跑,坐在府中當賢妹的事她可做不來,而且有些事要夫人出面應酬,她這位大小姐不能越俎代庖。
在西北,大姑娘也能撐起一片天,文能理家,武能上馬,生性剽悍又強,女兒當家不輸誰家兒郎。
可在京城不行,姑娘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寺廟燒香也要看時辰,一年出門幾次屈指可數,跟金絲雀無異。
「想多了。」哪來那麼多英雄救美,就算救了也不一定是良緣,京里多的是囂張跋扈的貴女,踫到一個是家門不幸。
「皇甫哥哥,你眼力好,幫我瞅瞅是男是女,長得好不好看。」她好盤算盤算。
「當我整天沒事干,給你跑腿來著。」啥閑事都管,也不怕真管出事來,京里事事事小,也是事事事大。
皇甫天絕說歸說,還是挑起車簾子往外瞄了眼,隨即又放下,嘴角一勾,笑得帶著三分興味。
「怎麼樣、怎麼樣,你快說,別吊我胃口。」一遇到和她哥哥有關的事單九淨就來勁,興奮無比。
「女的。」
「然後呢!」她接著追問。
「美人。」
聞言,她兩眼更亮,「有多美?」
「京城第一美人。」他笑中帶幾分惡意,眼中流露出有好戲可看的謔色。
听著這稱號,單九淨不自覺的搏眉,「皇甫哥哥,她這是不是在打你臉,給你難看。」
「怎麼說?」他背靠後面的軟枕,神情愉悅。
「在你這個珠玉面前,她憑什麼稱京城第一美人,再美能美得過皇甫哥哥嗎?肯定是個假貨,家里有那麼點權勢,有個算得上名兒的人物在後頭撐腰,人家給他面子才捧出來的美人。」會認為對方有點家世,主要還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不公平,蓬門小戶的姑娘不敢傳出美名,畢竟這是禍不是福,無權無勢的小家碧玉早被豪門大戶搶進內宅當小妾了。
「嗯!這話中听。」
小九兒真聰明,一猜即中。
不過雖說是有意吹捧,那女子確實有幾分姿色。
單九淨眼珠子一轉,多了淘氣,「皇甫哥哥,這人是誰?」
看了她一眼,皇甫天絕眸色一深,「東方艷色。」
「東方艷……東方?」是那個東方嗎?她用眼神問。
是那個東方。他眸底生笑。
「壞人,逗著我玩呢!」一說完,她由馬車上一躍而下,動作快得連皇甫天絕都反應不過來,沒來得及捉住她。
只見單九淨兩手一投腰,中氣十足的大喊道︰「放下那姑娘——」
一听到妹妹的聲音,向來听妹妹話的愣頭青單七鶴手就當真一松,被他從馬背上搶救下來的小姐還沒回神,根本來不及阻攔或防備,忽地掉落地面,劇痛一下子襲向全身,讓她差點昏厥。
原本是救命之恩,理應重禮回報,可這會兒卻成仇,東方艷色恨不得一巴掌賞過去,給予教訓。
「你……你放肆,竟敢對我家小姐無禮。」一名穿著桃色比甲的妍麗丫頭滿臉慌色的跑過來,人還沒到先橫眉豎目的破口大罵,看得出是個刁鑽的、權貴之家地位頗高的丫頭。
「這……」單七鶴看東方艷色痛苦的樣子也有點心虛,他好像不該放手,至少要讓人站穩再說。
單九淨大步上前,「放四,還放五呢!要不是我哥哥救了她,你就等著抬她的尸身回去了,沒見過忘恩負義忘得這麼快的,早知道就別救了,讓她去死。」一個下人也敢指著當官的鼻頭罵,主子的品行可見一斑。
「你……你太張狂了,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丫頭蓮袖氣得嘴直抽,意圖抬出主家威嚇人。
「吱!救人還救錯了,得先打听你家小姐是誰才能救呀!好啦!我們知道你的意思,以後你家小姐再遇險我們絕對袖手旁觀,不管這閑事,又不是我家的人,誰管她的死活。」單九淨語氣相當不客氣,十足表現出武將家女眷的粗鄙和不識相,毫不通情理。
「你……」蓮袖揚起手就想給人一巴掌,受寵的丫頭心氣高,受不得氣,必要討回面子,不管周遭人的指指點點。
然而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帶點虛弱。
「蓮袖,住手。」
不甘心的蓮袖听到主子發話,卻還想沖上前打人,「小姐,她太猖狂了,讓奴婢替你教
「我說的話你不听了嗎?」東方艷色語氣雖輕,但冷意鮮明。
「小姐……」蓮袖雖然畏懼,卻還氣呼呼的,不願放過單家兄妹。
「還不扶我起來。」東方艷色低斥。
「是。」她彎腰一扶,兩眼還狠狠地瞪人。
覺得全身快散架的東方艷色忍著痛,隨著連袖的力道站起來,嬌嬌柔柔地頭一抬,露出略帶狼狽,卻無損美貌,只覺楚楚可憐的臉。
她看向馬上男人的模樣,心湖微微一蕩,頷首致謝,又轉頭一看言語粗俗的女子,眼角上勾,下方有顆淚痣的鳳眸閃了閃。
「多謝相救,小女子是東方艷色,若是在京城有事大可來尋。」
她以為一說出自己的名諱,听到東方兩字,眼前數人必會又驚又懼,惶惶不安的上前致歉,不敢再有一絲不敬,但可惜,她眼前的兄妹倆對姓東方的非常有敵意。
第九章 原來有婚約(1)
「多謝東方小姐的美意,文臣、武將一向不相與,東方相爺高高在上,非我等能攀附,凡是正義之人,見到今日之事都會出手相助,就算驚馬者是販夫走卒也是如此,見人有難伸手幫助是人之常情,單某不敢妄求回報……」
單七鶴本就行事坦蕩,不會因為一點小恩而索取報酬,如今听見對方姓東方,便明白妹妹為何出面,更不想跟對方扯上關系。
他立刻換下溫和神色,擺上懾人的臉色,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施恩不望報,為人處事堂堂正正,同時表明兩人毫無牽連,他不會向東方家靠攏,獨善其身,小姐哪來哪去,千萬別黏上他,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時一別,各自兩忘,來日雙方還是陌生人。
可一向受人吹捧,心高氣傲的東方艷色一听這話,心里可就不舒服了,一個小小武將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過不等她開口,她身後目中無人的丫頭便氣勢洶洶地揚聲,嘴巴一打開便護罵不斷,忘了自己是下人,當眾罵朝廷官員。
「我家小姐肯跟你說話是你的榮幸,你還擺起架子臭著臉,真當我們相府是吃素的不成……」他救她家小姐本就應當,哪輪得到他決定要不要謝禮,她家小姐隨口一說要致謝他就當真了,真是好大的臉。
東方艷色雖然氣惱眼前人的不識抬舉,但她要維護名聲,哪能當眾說這些,丫鬟自然也不行,于是斥道︰「蓮袖,閉嘴。」
「小姐……」蓮袖一臉錯愕,她一向是小姐跟前第一人,其他婢僕都得賠笑地喊她一聲蓮袖姊,怎麼今日替小姐教訓人,小姐卻不高興?
「退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小姐,奴婢只是不忍心你受委屈,連相爺都對你寵愛有加,一個當兵的哪來的臉拒絕你的好意。」她瞪著一身戎裝的單七鶴,一副想咬人一口的模樣。
在蓮袖看來,相府是朝廷第一等的世家,誰也不能無禮,她罵人沒罵錯,偏偏因為他,她被小姐喝斥了,這份仇結下了。
「夠了,別讓人看笑話,人家不領情是一回事,我們表明了態度是應當。這位壯士,失禮了。」東方艷色端莊行禮,表示她是知恩之人,不會行無恥之舉。
「好了,我知道了,可以讓開嗎?我們還要面見皇上,說明軍情,入城的將士不得在大街停留太久,以免擾民。」單七鶴話語嚴厲,不賣相府千金面子。
「你……」蓮袖又想罵人了,橫眉豎目的,活像他罪該萬死。
東方艷色這次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蓮袖,我說過的話你听不懂嗎?」太自以為是了,給府里召禍。
連袖瑟縮了一下,委屈地閉了嘴。
東方艷色又看向單七鶴,覺得他偉岸挺拔,再瞧瞧他後面軍容整齊、肅目冷顏的兵士們,起了惜才之心。
不論他是誰,必是個將才,將其收攏不啻是如虎添翼,為東方家添一助力。
「小女子知道壯士為人坦蕩,施恩不望報,但小女子若是當真不致謝,便是失禮,不知壯士姓名為何,家住何處,來日定登門道謝。」她言下暗示還有天大好事等著,別輕易錯過。
看她一直不走,攔在路中央不給過,單七鶴不耐煩的吐出一個字,「單。」
「單?」她眉頭一豐。
「可以讓路了嗎?」他語氣多了冷意。
東方艷色卻像是听不懂人話,一步也沒動。
以美色著稱的她不相信有人見了她如花美貌能不動心,對她一直冷言冷語,她展顏一笑,美目盼兮,眼眸中流動著勾人波光,把提點的話說得更明白。
「讓是讓,可你尚未告知名字,天子腳下,人才輩出,有人幫襯著可以少走冤枉路。」
「我……」單七鶴想說能打就好,不需要人幫,大丈夫頂天立地,當靠自身本事掙得功績,但他尚未說出口,一道清脆的銀鈴笑聲從旁傳來。
「哥哥,這位姊姊是不是看上你熊一樣的力氣,狼似的凶狼,以及鷹般的銳利眼神呀!不然為何一直追問一個外男的姓名,還要主動登門?我以為京城里的女子都是秀外慧外,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沒想到比我邊城女子還豪放,光天化日之下攔著男人要嫁……」
听到帶著諷刺又嘲諷的女聲,東方艷色臉色一陣難看,她攔著此人說話確實是以色相誘,但被人一言道破,實在顏面無光。
東方艷色目光掃向站在單七鶴馬邊的單九淨,眼神微冷,哪來的女子敢與她杠上,和她唱反調?還有這張臉……未免長得太好。
「別胡說。」單七鶴臉一紅,不是因為東方艷色,而是妹妹的取笑。
對他來說,止住驚馬避免傷人是他的目的,救人不過是好意,而等知道對方身分,那些好意就蕩然無存了,任憑她再美,他也沒半點興趣。
單九淨笑嘻嘻地反駁,「我哪句話說錯了,她難道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堵人,無視軍威浩蕩?她這不是恨嫁是什麼,正巧我缺了個嫂子,要是哥哥喜歡,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放肆。」冷著臉的東方艷色沉聲一喝。
「不要對著我妹妹大吼,我救你是出自仁義,不是讓你大呼小叫欺負我妹妹,你若對我有心,很抱歉,我心儀的不是你這種人,快快離去,勿要糾纏。」在單七鶴心中妹妹是他的唯一,誰都不能欺辱。
「哥哥說得好,真漢子,妹妹崇拜你。」
單九淨毫不遮掩地做出捧心的姿態,身後的兩百名血狼軍會心一笑,羨慕頭子有個真心為他設想的妹妹,同時澤被兄弟們。
害臊的單七鶴模著耳朵憨笑。
單九淨又說︰「喂!那個東方家的大小姐,你可不可以讓開,不要擋路,我們還趕著去兵部掛個名兒呢!」長途跋涉,大伙兒都累了,早些報到也能早點休息。
看著身著黑甲的軍士,東方艷色臉上閃過一絲陰晦不明,「你們是哪來的軍隊,沒听過最近有軍隊調動。」
「嗟!你是誰呀!就算皇後也不得干政,你一個東方家的姑娘也想打探朝廷消息,莫非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管到皇上頭上。」
單九淨這番話不只表示「你是什麼東西,多大的臉呀!軍隊的調動還要知會一聲嗎」,也是一種表態,城門口有眾百姓圍觀,她刻意揚高聲量讓所有人都听得見,也上達天听。
她是在對皇上說明︰皇上,我們都是你的兵,絕不會和東方宰相同流合污,通敵叛國絕對是個誤會,你叫我打誰就打誰,不會有二話,為吾皇盡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看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