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樣說話,郭菀央知道,定然是弟弟在揚州做出業績來了,所以馬夫人也好,寧妃也好中意討好自己姐弟。
當下進去,見了水芸香自有一番悲喜。馬夫人就在旁邊看著,笑眯眯的說道︰「這幾個月不見,央央竟然長高了很多,馬上就要成為大姑娘了。來年就要來紅事了罷?」
寧妃含笑說道︰「自然,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央央是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莫說是老夫人,就本宮,每次見了央央,都要詫異一番的。」
郭菀央忙說道︰「寧妃娘娘,孫女在宮中,就是依靠著您老人家的。連您都這樣來逗趣孫女,孫女將來怎麼敢來見您老人家?這下子孫女在宮中又少了一個依靠……嗚嗚嗚嗚,我要哭一場!」
寧妃哈哈大笑。馬夫人也笑得喘不過氣來,指著郭菀央笑道︰「在家中的時候你也是規規矩矩的,怎麼上寧妃娘娘這里就沒上沒下亂說話了?」
郭菀央癟癟嘴,笑道︰「也沒有亂說話,只是實話實說而已。連寧妃娘娘都要打趣我,我有事怎麼敢來求告寧妃娘娘?」
水芸香笑著說道︰「都說她長大了呢,卻原來也沒有長大。兩位長輩竟然是白白歡喜了。」
郭菀央硬生生將一個話題轉移了過去,馬夫人心中有數卻是無可奈何。畢竟進宮了,而且還是皇太孫看重的,自己想要逼迫也要著實思想思想。當下微笑說道︰「這陣子陪著皇太孫讀書,可長了學問了?卻不知讀些什麼書?」
听馬夫人又要將話題往皇太孫身上扯。郭菀央含笑回答︰「左右不過讀些四書五經還有些史論罷了。先生講得有些深奧,孫女也是半懂不懂的,只是站在那里不敢動罷了。心中卻想,先皇後怎麼就下了這麼一個命令呢,將這個陪讀的機會給玥哥兒該多好。」又對水芸香撒嬌說道︰「姨娘難得進宮一趟,卻不將小弟弟帶來給女兒看看。女兒可好生想抱抱小弟弟。」不等水芸香回答,又笑著說道︰「現在如果人人都回娘家,那就有的熱鬧了。蓮珠姐姐生了個男娃,蔓青姐姐……也該生育了罷?大家都回家來,一個東跨院全是孩子的哭聲,這才好玩。」
轉頭看著馬夫人,笑著說道︰「祖母可是知道詳細的。蔓青姐姐也嫁出去了,卻不知日子過得好不好?蔓青姐姐的性子不算柔弱,可是到底是遠嫁揚州的……哦,姨娘,弟弟最近可曾來信了,可曾說起過蔓青姐姐的事情?蔓青姐姐夫家是做生意的,有錢人家……不會給姐姐找麻煩罷?」
郭菀央將「蔓青姐姐」「做生意」「找麻煩」幾個字咬得很重。听起來似乎語無倫次,但是馬夫人自然能听懂郭菀央的意思。
馬夫人面皮變了一變,淡淡說道︰「不至于罷。現在好歹有你弟弟看著,你姐姐無論如何也吃不了虧。」
郭菀央含笑說道︰「這就好。雖然說多一個親戚就多一條路,可是有的時候,多一個親戚就多一個麻煩……尤其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又不自量力的親戚。」
這下子連寧妃也听出其中的味道來了。馬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就要站起來。卻听郭菀央繼續說下去︰「孫女嘮嘮叨叨就愛亂說話,也不過就是擔心家里罷了。若是祖母能與蔓青姐姐家的人說上話,還請告訴他們一聲,多大的本錢做多大的生意,可千萬別隨便投資做自己做不起的生意。」
見祖孫二人越說越僵硬,寧妃當下來打圓場,笑著說道︰「听央央說的,好像很嚴重一般……莫非你真的听到了什麼?咱們還是說閑話吧,這些事兒還是別頭疼了。」
郭菀央噗嗤一笑,說道︰「寧妃娘娘您誤會了,其實也不是多嚴重的事兒。我只是想,弟弟現在在揚州做了一個小官,雖然小,但是好歹也是有些實權的。如果親家公想要利用與弟弟的關系以權謀私,那不就是弟弟不大不小的麻煩?好歹祖母是有身份的,與親家公提點一句,那弟弟的事情也好做許多。」
這純粹是台面話了。其中真正的意味,寧妃也隱隱有些猜測出來,只是現在也不是點破的時候。听郭菀央這樣說,也就放過了。
馬夫人本來是想要來催一下郭菀央,卻不想被郭菀央反客為主質問教訓了一番,心中窩了好大的一堆火。當下看著水芸香的眼神,就有些不樂意起來。郭菀央看得明白,當下微笑說道︰「姨娘,我倒有些話想說。現在弟弟一個人在揚州,而父親卻要回遼陽上任去了。雖然說您要跟在父親身邊比較好,但是弟弟畢竟年幼,身邊卻沒有一個幫扶的人看顧著,我只怕弟弟連胃病也要餓出來呢。所以女兒倒有一個計劃,想要向皇太孫求懇,卻不知姨娘樂意不樂意。」
水芸香听郭菀央這樣說,當下皺眉說道︰「說實話我也不太放心。雖然派了幾個貼心的丫鬟在身邊,可是畢竟少了約束。你家弟弟又是極有主意的,只怕事情忙起來,就連飯也忘了吃。」
馬夫人听著,忙笑著說道︰「這事情我們卻是早就想到了,之前我就曾說過,要派一個老成的嬤嬤跟在玥哥兒身邊,只是那時候玥哥兒忙著動身,家中又有一些雜事,玥哥兒又滿心不樂意,因此這事情就耽擱下來了。現在既然說起,那我們馬上就派幾個老成的嬤嬤過去。」
郭菀央急忙說道︰「派嬤嬤這事只怕不成。祖母也說過,弟弟這人是極有主意的。家中的嬤嬤與弟弟又不很熟悉,萬一鬧起來,嬤嬤臉上也不好看。還不如讓姨娘過去,貼身照顧著。」
馬夫人臉色一沉,說道︰「這可不成。你姨娘還要照顧小弟弟,總不能為了玥哥兒而粗疏了瑢哥兒……」
郭菀央微笑說道︰「姨娘可以帶著瑢哥兒去揚州的。」
馬夫人搖頭說道︰「這怎麼成,外面再好也及不上家里。家里照顧多一些,瑢哥兒才不到一周歲,如何能出外奔波。」
郭菀央當然知道,馬夫人是不肯放姨娘與小弟弟遠離京師的。可是自己卻非將姨娘與小弟弟弄出京師不可。當下含笑說道︰「祖母多慮了。姨娘前往揚州,看顧玥哥兒,其實也只是擔一個名頭而已,其他事情,自然有丫鬟嬤嬤看顧著。只是有個姨娘在身邊,玥哥兒就算是拴上了一個馬絡子,免得老祖母派去的丫鬟嬤嬤全都管他不下。揚州與京師,雖然也有些道路,但是道路平順,比當初去遼陽不知近了多少,好走了多少。馬車里坐著,車圍子密不透風,也出不了什麼事兒。」
馬夫人自然知道郭菀央的意思。事實上,馬夫人也已經明確的知道,自從郭玥擔任官職的時候起,她就逐步失去了對這兩姐弟的控制。事實上,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自己郭家需要在下一次朝事更迭時平安無恙,少不得這兩姐弟的作用。所以自己不能動這兩姐弟。
但是與其他的家族成員不同的是,這兩姐弟回家族的時間實在太短,他們缺乏對家族的歸屬感。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在郭玥身邊派兩個嬤嬤來打理家務事,只是全都被郭玥拒絕了。雖然郭玥身邊跟著一個自己派出去的丫鬟,但是也不知道郭玥這個孩子用了什麼手段,幾個月過去,傳回來的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消息。
也就是說,那個安插在郭玥身邊的丫鬟,已經不發生作用了。盡管有家人在手,但是馬夫人知道,假如郭玥拿出足夠的誘惑的話,女孩子往往會將家人拋諸腦後。所以馬夫人急切的想要在郭玥身份再安插一個人,最好是老成的嬤嬤,對自己忠心耿耿的。
現在郭菀央就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將水芸香與郭瑢放到揚州去。作為代價,郭菀央同意讓馬夫人在郭玥身邊安插嬤嬤。
這是一個誘惑。至少比之前成了瞎子要強。但是手上少了水芸香母子,自己對郭菀央姐弟的控制又弱了一層。
郭菀央含笑說道︰「祖母是擔心瑢弟弟,這也是人情之常。至少祖母您得一碗水端平,這瑢弟弟要愛護,可是玥哥兒您就不管了麼。您這麼偏心,我也要為玥哥兒叫不平了!」
寧妃含笑說道︰「央姐兒,你祖母說的是有道理。不過玥哥兒沒人看護也是真的。我倒是有個兩全之計︰讓水姨娘與玥哥兒去揚州,瑢哥兒就留在京師。好在也馬上滿一周歲了,又有女乃娘喂著,少了姨娘也沒什麼。你祖母身子也還康健,就請老祖母看護著,還怕有風有雨的?這樣,玥哥兒有人看著了,瑢哥兒也苦不了。只是要你祖母辛苦了。」
郭菀央還未曾回答,馬夫人就笑著說道︰「辛苦一點卻也沒有什麼。寧妃娘娘有話,再說也是自己的親孫子,再苦也要接了……」
郭菀央心一沉。寧妃也是對自己四人不太放心了,所以看起來是出了一個折中之計,但是實際上卻是幫馬夫人說話,要在郭家留一個人質。而馬夫人也忙不迭的答應,就是想要造成既成事實。
一群人在說話,水芸香一直沒有說話的機會,再說之前郭菀央說的,也正是她想要說的,可是現在一群人沒有經過她同意就馬上要將她與幼子分開了,她哪里願意?當下急切說道︰「不行……我不能離開瑢哥兒。」
寧妃笑道︰「這不是擔心這玥哥兒麼。」
郭菀央沉思了片刻,才笑道︰「姨娘,其實寧妃娘娘方才說的,也是一個辦法。您也知道,玥哥兒這個人雖然說是個大孩子了,但是生活上還真的需要人照顧。他又是一個又脾氣的,只怕丫鬟們都管不住他。您去揚州,那是再好也不過了。至于瑢哥兒……有祖母照顧,您還擔心什麼呢。再說女兒也在宮中,有事沒事,也少不了消息。」
水芸香自然也知道郭菀央這是什麼意思。郭菀央是擔心郭家發生什麼變故,要將水芸香帶出這個泥沼。但是作為母親,她怎麼舍得自己的幼子?雖然也知道,孩子留在這里也出不了什麼事情,即便郭家有滅門之禍,有女兒看護著,自己的幼子年紀幼小,多半也能逃過劫難……
听郭菀央這般說,卻只是搖頭,當下說道︰「我是舍不得瑢哥兒的。」
郭菀央心中喟然一嘆,這事情也就這樣了,自己也不能逼迫母親,當下微笑說道︰「女兒與祖母寧妃娘娘也只是提議而已,姨娘卻擔心什麼。過一陣父親與母親就該回遼陽去了罷,女兒卻也準備了一點東西,想要托祖母帶給父母親呢。」
馬夫人听郭菀央就此作罷,心中倒是有些失望。留下郭瑢,然後派水芸香與嬤嬤去郭玥身邊,顯然是最合算的方案,只是水芸香不舍,那就只能算了。當下笑著說道︰「你自己的東西,留在宮中自己用了吧。家里什麼東西沒有呢,還得你眼巴巴的從牙縫里省出來孝敬。」
郭菀央笑著說道︰「家里有是家里有,我省出一點東西,卻是做女兒的一片心意,祖母難道還看不上這片心意不成。」
馬夫人笑著說道︰「你若是真的有心意,你祖母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你與玥哥兒也好久沒有通信了,索性就寫上一封讓我帶出去,給玥哥兒寄出去罷……順帶勸勸玥哥兒,得放手時且放手,也不要將揚州的富商全都得罪了。」
郭菀央微笑說道︰「祖母這話錯了,雖然說得放手時須放手,可是那是私人的事情。皇上與朝廷將如此重任放在弟弟的肩膀上,那是看得起弟弟,弟弟怎麼敢不盡心竭力而報?」
馬夫人面皮變了幾變,說道︰「手中有幾個閑錢的人家,誰手上沒有放過高利貸?只是玥哥兒卻也抓得太緊了一些,只怕揚州富戶要反彈呢。」
郭菀央知道馬夫人的言下之意了。心中卻是有幾分驚喜,難不成弟弟這麼快就采取行動了?當下臉色不變,只微笑說道︰「反正弟弟上頭還有上司管著,再說了,當初皇上也曾說過,如果有萬一,甚至可以給他們調兵之權呢。揚州富戶再強,還能強得過王法去?祖母只管放心。」
馬夫人眉頭皺起來,聲音終于微微有些變形了︰「看起來你還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喏,這是你蔓青姐姐前些日子寄過來的書信,你卻看看吧。人都說姐弟要互相照顧,現在看起來,玥哥兒卻是得意忘形,忘了他自己是誰了!」
馬夫人從懷中模出書信,甩給郭菀央。郭菀央接過,一目十行掃完,馬上就看明白了,郭蔓青的書信之中,滿紙都是淚痕,全都是求情之意。主要的意思,就是說夫家之人,想要請郭玥放手,否則郭蔓青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郭菀央看完,冷笑了一聲,說道︰「祖母,您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現在竟然糊涂了!公是公,私是私。蔓青姐姐乃是女眷,卻沒來由的干涉什麼政事?蔓青姐姐寫信來求情,那是蔓青姐姐糊涂!您拿著書信來宮中,想要我寫信向弟弟求情,那是您糊涂!他張家意圖通過蔓青姐姐來對付國法,脅迫弟弟接受他們的條件,真正是好大的膽子!我郭家看得起他們,將姑娘嫁給他們,卻不想竟然這樣打咱們姑娘的主意來了!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娘家不為姑娘撐腰,卻要委曲求全接受他們的脅迫,郭家的面子何在?」
郭菀央這樣一番話,卻是讓一群人都噤口難言。郭菀央將信收起來,說道︰「祖母,這等事情就交給央央罷。我們郭家豈能受這等小人的脅迫!等我請求了皇太孫,向皇上說明真相,讓皇上一旨下來,讓蔓青姐姐和離,然後讓弟弟將他們整個半死不活再說!」
馬夫人臉上勃然變色,說道︰「央央,人都說夫妻勸和不勸離,你雖然年幼,卻也是半個大人了,怎麼就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你這樣再鬧下去,難不成你真的要將你蔓青姐姐鬧得過不成日子,真的和離了你才甘心?你要胡鬧,我們長輩又怎麼肯讓你胡鬧?」
郭菀央冷笑了一聲,說道︰「祖母教訓的是,這話只適合用在常理上,卻不適合用在今天這事情上。您若是真的想要息事寧人,就該回信告訴蔓青姐姐,安生過日子,好好忍耐了,誰叫父親母親給她安排了這樣一個夫家呢?或者還應該寫信給張家懇求懇求,讓張家好歹給我們郭家一個面子,好歹看著蔓青姐姐未曾犯錯的面上,千萬別虐待了蔓青姐姐……卻不是拿著蔓青姐姐的書信進皇宮里來,想要讓孫女寫信勸說玥哥兒讓張家一步。祖母您也是明白人,我們是官家,他們是平民,現在他們居然敢威逼上我們家來了,我們居然就這樣屈從了他們,別的且不說,就是傳揚出去,這京師的王公貴族圈子,不會說祖母您老人家關心小輩,為了小輩甘心受委屈,卻只會笑話祖母您老人家一點大家的風範也沒有,居然能忍氣吞聲做出這等丟面子的事情來!我們整個郭家都成了京師的笑談……您老人家可不能丟了這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