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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混口飯(下) 第29頁

作者︰白裙

郭菀央知道朱允炆有話對自己說,當下就說道︰「殿下夸贊了。」卻不接話。

朱允炆見郭菀央不接話,當下只能自己繼續,說道︰「你卻知道,只是這樣有膽量做了,後果卻也非同一般。晉王雖然不在京中,但是在山西地方之上,卻也有自己的勢力。若是晉王從此記恨在心,你雖然是武定侯府的子弟……卻也會給武定侯府帶來麻煩。今天皇帝陛下生氣,他生氣的原因倒不是你真的打了他的孫子,卻是因為你……行事實在太魯莽。」

郭菀央苦笑,說道︰「學生本性如此,卻是讓皇上與太孫失望了。不過學生卻也相信,皇上與太孫會為學生做主。」她將「太孫」兩個字咬得很重。

果然,朱允炆的眼楮就閃閃發亮了。微微笑道︰「你這卻是盲目了。你也是聰明人,自然知道,現在皇帝陛下用孤的叔叔鎮守邊關,諸位叔叔手中都有極強的權力,皇帝陛下也極為相信他們。叔叔們將孩子放在京師讀書,卻是吃了大虧,也難免要生氣。」

這話已經說得有些赤果果了。朱允炆是說,現在皇帝陛下對鎮守邊關的藩王十分信任,你郭玥不小心得罪了其中一個藩王,你打算怎麼辦?當然了,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投靠我,我來給你撐腰,才能避開藩王的報復!

听著這樣赤果果的招攬,郭菀央不覺驚嘆。史書之上對皇太孫殿下評價是不錯,朱元璋對這位皇太孫也夠疼愛,如果不是自己熟知歷史走向,知道這位仁厚的建文帝將會是落個生死不知的下場,今天就該順理成章投效太孫殿下了罷?不過話說回來,就今天的事情來看,皇太孫殿下的招攬水平,實在不咋的,怪不得手上沒有一個合用的人啊。出名的那幾個,基本上都是人品完美無缺的書呆子。

就說今天的事情吧,既然已經施恩給郭玥了,就該點到為止,咱們一切盡在不言中。你這樣赤果果的說出來,一定要人家投效你?適得其反知道不?

皇太孫殿下這樣說話,郭菀央卻也不能不表示。當下苦惱說道︰「不過現在有皇上這樣一番話了,晉王殿下也不至于與一個孩子過不去了罷。」

朱允炆見郭菀央居然這樣子還是不十分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由暗自懷疑起朱元璋對郭菀央的評價來。果然是一個神童?當下又提醒了一句︰「眼下有皇上壓著,難保他們不秋後算賬。你要小心。」

郭菀央感激得很︰「多謝太孫殿下提醒。或者時間長了,晉王殿下還有晉王世子殿下,就會將這件事情給忘了吧。」

這哪跟哪啊。朱允炆真的沒辦法了。當下只能說︰「你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

郭菀央揚起甜甜的小臉蛋,說道︰「多謝太孫殿下提醒了,這事情多想也是無用,將來踫到了再說罷。」

朱允炆真的說不出話來了。總不能告訴郭玥︰你投效我吧,我罩著你,你再也不用擔心晉王……估計也只有說到這個地步,郭玥才能听得懂。

見郭四不入港,只能認定郭四還是一個小孩子,根本不懂這些,只能嘆了一口氣,就此作罷。

當下帶著郭菀央,回到大殿。朱元璋將手中最後一本奏折放下,看了郭菀央片刻,才說道︰「傷口處理過了?」

這不是廢話嗎。郭菀央乖巧的跪下,說道︰「謝皇上,太孫已經命人幫著處理過了。」

朱元璋眼楮盯著郭菀央,說道︰「吃過虧了,也該懂事了。朕問你,今天這回事,既然不是你的錯,那是誰的錯?」

郭菀央苦著臉。不是我的錯,那還能是誰的錯?不過皇帝陛下對自己的孫子態度……當下低頭,說道︰「不是哪個人的錯。」

朱元璋又不樂意了,冷笑了一聲,說道︰「不是人的錯,難道是鬼的錯?」

這話說得……不大像皇帝啊。不過不像皇帝也沒啥,皇帝陛下本來就是放牛娃出身,沒學問,文縐縐不起來,那也沒法子。當下抬頭,說道︰「不是人的錯。」

朱元璋怔住。片刻之後才重復了一句︰「那是制度的錯?」

不錯,就是制度的錯。皇孫與庶民不平等,皇孫犯了交通事故還不肯賠償,就是將受害者拖死再插上八刀也不算一個事兒;可是一個王侯子弟,不小心將刀架上皇孫的脖子,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晉王世子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有錯,因為他出身在特權階層。當然,郭菀央也不會認為自己有錯,因為作為一個現代人,她不會認為庶民的性命就比皇孫低賤了。

這問題根源就在這。如果皇孫犯法與庶民同罪,今天的事情還會發生麼?

只是這樣的話不能說出口。朱元璋雖然是一個平民出身的皇帝,但是他現在的身份就是皇帝。

而且,這位皇帝陛下有很強很強的特權意識,正是在他手中廢除了宰相制度,將君主專制發展到一個新的高峰。

所以,這些話不能說。

那麼,與朱元璋討論哪一個制度問題呢?

當下只能避重就輕,說道︰「皇上還記得那日元宵節,學生隨口提起的一句話麼?京師人口越來越多,可是街道面積卻是有限。只有制定合適的交通法規並且貫徹執行,才能讓這樣的事情少發生,不發生。人有人行道,馬有馬道,車有車道,進城之後,馬匹限速……」

郭菀央款款說來,朱元璋的臉色由陰轉晴,片刻之後才點頭說道︰「果然是該定個法規了,只是……這事情卻是該交給誰呢?」

郭菀央知道,明朝的官員俸祿是出奇的低,現在又增加了這麼一大塊事兒,朱元璋是該頭疼了。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事兒。不過這事兒不關他一個平民百姓的事兒,當下只低頭說道︰「這應當是皇上與吏部的事兒。」

朱元璋沉吟著說道︰「朕在琢磨琢磨。」

郭菀央低聲說道︰「盡早制定,通行全國所有城市,那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兒。」

朱元璋是一個愛制定規則的皇帝,你看他制定的一個戶籍制度,將千秋萬代的之後的事情都考慮到了,大家種田的種田,做工的做工,當兵的當兵,不用出方圓二十里就可以將所有的事情辦好……後代照著規則執行就夠了,再也不用動腦筋想事情了……

所以郭菀央這句「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正是投其所好,當下就撫著胡須思考起來,片刻之後才說道︰「你就將你方才所想的,寫一個條陳,後天叫你祖父遞上來。」

郭菀央答應了。

朱元璋看了郭菀央片刻,才說道︰「太孫殿下方才將你叫了去,卻與你說了些什麼?」

郭菀央陡然而驚,當下面上微微露出點紅暈,說道︰「沒有說什麼……就是稱贊學生……長得好。」心中卻是暗中慶幸,自己方才還是裝傻裝的好。

郭菀央面色忸怩,朱元璋忍不住大笑,又說道︰「還說了些什麼?」

「還說了些什麼?」郭菀央回想了片刻,才說道,「好像沒有說什麼了,那時候學生一心想著等下見皇上,皇上還會說些什麼呢。」

朱元璋哦了一聲,眼楮盯著郭菀央。郭菀央面不改色,朱元璋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好,你回去吧。宮門已經落鑰,羊得草,你送郭四公子出宮門。」

郭菀央跪下磕了頭,才跟著羊得草出去了。後面卻又有一個小太監顛顛的跟上,捧著郭菀央方才換下來的衣服。

甬道森森,羊得草邁著小碎步在前面引路,低聲恭維道︰「郭四公子可真得了皇上青眼,被錦衣衛拿了來、卻吩咐奴才好好送出去的,您還是頭一位。」

郭菀央說道︰「那是皇上隆恩。」

羊得草說道︰「是啊,聖明不過我們皇上……四公子您是忠臣,皇上自然青眼您了。」

羊得草這樣說話,郭菀央焉有不懂其中應有之義。

只是傍晚出門時候急,只帶了兩錠金子,都已經用掉了,身上卻沒有余財。伸手撫著腰帶,卻驀然觸到了一塊玉佩。

伸手將玉佩撈起來,卻發現是不認識的。是黃昏出門前穿衣服的時候茱萸給佩戴上的?還在方才在東宮換衣服的時候東宮給的?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既然沒有印象,這東西自然是不能送人的,當下只能裝作不懂,與羊得草七拉八扯,終于到了宮門。卻見郭安茱萸兩人遠遠候著,因為春寒料峭,這時候夜又已經深了,茱萸已經被凍得鼻子抽抽的。急忙招手讓茱萸上前,輕聲問道︰「你口袋里可還有錢沒?」

茱萸知道這是應有之義,當下急忙抽出兩張寶鈔,悄悄交給兩個太監。羊得草原先以為這個小屁孩是啥都不懂的,這一路才沒有反應,卻不想他竟然如此知情識趣,當下笑嘻嘻的收了,兩人一道回去。

此時已經到了將近三更時分,養榮堂還是燈火通明。郭菀央進去,將事情經過報告了,郭英淡淡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得罪晉王世子也不算什麼,在皇太孫面前你表現也還算得體。」

郭菀央低頭認錯說道︰「孫兒是魯莽了。」

郭英哼了一聲,說道︰「這次是魯莽了,不過魯莽得卻還算有道理,你在皇上跟前,除了‘才’字之外,又增加了‘德’字的印象。雖然得罪了晉王,但是天下一盤大棋,不得罪哪一方就想平安活到最後,那哪里能夠?你既然選擇了入局,那麼就少東想西想好。」

郭英這話說得明白。郭菀央詫異的看著郭英。自從元宵節之後,郭英對自己的態度那是節節攀升,現在居然連這個話都說出來了。雖然知道郭英這樣選擇其實也是為了家族考慮,但是現在听在耳朵里,卻也是心中微微有些觸動,當下說道︰「孫兒謝過祖父了。」

郭英揮揮手,說道︰「說這些干什麼。」

郭菀央又將文若竹的事情匯報了。郭英嘆了一口氣,不說話。馬夫人卻是說道︰「文仲山只有一個女兒,這倒可惜了。旁的倒也沒有什麼。」

郭英皺眉,說道︰「你別去想東想西了,先去想辦法將這本折子給做好,明天我命人遞進宮去。我這里有幾本折子的範本,你先拿去模仿著。」揮手叫郭菀央回去。

雖然眼皮子直打架,郭菀央還是掙起精神,將自己所想到的,一一陳列出來,就連紅綠燈制度,也設計成人工執拿紅綠旗幟指揮制度。

又參照著郭英給範本,一一寫好了,這一番折騰,已經到了將近五更時分。早就吩咐茱萸去睡了,小桃支撐著服侍,卻也是兩眼朦朧,站著都能打鼾。幸好碧草早早起來了,將小桃替換下來。

郭菀央睜著兩個通紅的眼楮,拿著奏折去養榮堂。

雖然說雞鳴即起灑掃庭除,不過郭英這一病都大半年了,養榮堂上上下下已經養成了躡手躡腳做事的習慣。到了養榮堂之外,居然還是靜悄悄的。

雖然靜悄悄,門口丫鬟們卻是端莊肅立。李子見郭菀央前來,忙輕聲通報了。郭英接過,看了幾眼,說道︰「老了,精神不足了,你說的這些彎彎繞,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方才已經傳話,前院春和堂,朱子明先生已經在等著了,你拿著讓他去看看。」

郭菀央吃了一驚,低聲說道︰「朱先生?」

郭英閉上眼楮,懶懶說道︰「這些年府里的門客都已經散盡,唯獨朱先生卻不肯離開,沒有辦法,他就自請上莊子里去看帳。前些天我將他從莊子里請出來,從今之後,他就跟著你罷。」

郭菀央再度吃驚,低聲叫道︰「祖父!」

雖然不清楚這個朱子明的真正情況,但是郭英這樣一說,就足以說明郭英對朱子明的重視態度。祖父將這個人放給自己,那是說明了什麼?

一是說明了對自己的看重……第二,恐怕是想要在自己身邊安一雙眼楮罷。

現在自己還在郭家府邸里住著,眼楮就先安上了。

片刻之後才說道︰「祖父如此看重,孫兒是感激不盡。只是祖父身邊……」

「你祖父老了,已經失了爭雄之心。」郭英淡淡一笑,說道,「再說,如果你祖父又有了上進之心,還怕找不到人嗎?」

郭菀央當下也不再推辭,再推辭就惹人疑心了。當下別了祖父,去春和堂。

春和堂果然已經有人坐著了。身穿一件尋常不過的青色布袍,上上下下沒有一點裝飾;一件深青色的褲子,褲子腳上還沾著點點泥巴。也許是整年在莊子上混著,皮膚已經曬得極黑,滿臉的皺紋就像是老橘皮,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尋常不過的老農。眼楮半開半闔,仿佛是睡不醒的樣子。

這樣的人就是祖父之前的最重要的幕僚?

郭菀央倒也不十分奇怪,要知道過去的二十年,絕對不是讀書人的黃金時代。能熬過這個時代的讀書人,要麼就是最末流的,要麼就是其中的翹楚。比如魏國公府的那位徐增山。

而作為翹楚,總是有些個性的。

見這位老先生眼見半開半闔,當下就上前,躬身說道︰「讓老先生未曾睡足就急急前來,都是郭玥之過。」

這樣大禮下去,朱子明就是再高的架子也不由被嚇趴下。當下站起來,向郭菀央長身行禮,說道︰「無聊書生朱子明,見過小公子。」

這個自我介紹倒也有些特別。郭菀央卻沒有追究,當下誠懇的笑道︰「祖父讓您來教導我,打擾了先生的生活,郭玥十分抱歉。」

朱子明笑了。當下居然也不與郭菀央繼續客套,說道︰「先將折子拿來給我看。」

幾行看完了,說道︰「你這樣不行。今上是一個務實的性子,這本奏折,將事情說明白就行了,前頭的阿諛之詞,盡可能精簡。」

郭菀央詫異說道︰「前頭也沒有多少阿諛之詞啊,不過都是例行格式罷了。」

朱子明手指點著奏折,笑道︰「例行格式是例行格式,但是小公子卻是少年郎。少年郎上的奏本,如果像老年人一樣,恭恭敬敬,暮氣沉沉,卻也不大成話。」

點到即止,郭菀央凜然,忙道︰「受教了。」這位皇帝陛下是最多疑的主,自己既然是一個少年人,若是一點少年人的模樣都沒有,皇帝說不定又要多想。再加上自己昨天表現也算是有幾分稚女敕的。

說著話,朱子明已經援筆修改了,說道︰「如此即可……你家家塾如今尚無塾師,既然如此,你就每日上春和堂來,與我讀書罷。」

郭菀央答應了。將奏折抄錄好,再送去養榮堂。眼楮實在睜不開了,朱子明當下也笑道︰「公子今天上午還是先睡一覺好了,等傍晚再過來也一樣。」

郭菀央當下也不客氣,于是就扶著碧草往回走。卻見郭蔓青居然在自己屋子里候著了,茱萸正在賠笑招呼。郭菀央嘆了一口氣,上前見過,卻見郭蔓青笑著迎接上來,說道︰「四弟弟……你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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