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
「不要再追著我跑了!」
神出鬼沒的清遠真人,此時正半個身子倚在廚房門邊,手中還拿著顆已剝好的橘子,一邊優閑地吃著橘子,一邊看被斐然給追得沒處躲的尚善,待他心情甚好地吃完整顆橘子,他便轉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半個時辰過後,如願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斐然,果然被尚善趕回了客房上藥,坐在客房中等人的清遠,將早就準備好的符紙往他的臉上一貼,再拉著他坐下來一塊兒喝起早茶。
斐然已經很習慣這位老人家的每日一閑聊了,他取餅小爐上烹著水的茶壺,將熱水注入他倆的茶盞里,然後恭恭敬敬地等待他開講。
「知道魂役是什麼東西嗎?」今兒個清遠挑了個新話題。
他想也不想就應道︰「以魂紙許願許出來之物。」
「不對。是生命,是你所賦予的新生命。」清遠就知道世人全都被許願這一事給誤導了,「其實閱魂錄這本書,打一開始時,它不是那般邪惡的……它不過就是個講求公平的玩意兒而已,你給魂役多少,魂役就會回報你多少,同理,你愈愛他,他也愈會以同等的方式回應你。」
斐然靜靜的听著老人所吐露的秘密,在他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眸里,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慨和蒼涼。
「真人?」他在茶水都快涼了時,輕聲提醒一逕陷入回憶里的老人。
「記著老道的話。」清遠真人心情有些低落地囑咐他,「天道,一直都是公平的。」
伴在花桌上的水,在愈來愈寒冷的天候下已經變涼了,斐然看著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又再次化為一道清煙走人的清遠,心情復雜地想著他所留下的那些話。
這一日,他沒再去找尚善賞他一頓揍,他只是關起門來想了半天外加一夜,次日清早在幫尚善做完早上的工作後,他便去了極悟堂,找上一直都很不待見他的清罡真人,很湊巧的,老是神出鬼沒的清遠真人也剛好在場。
斐然在殿上站定,先是禮貌地朝兩人行禮,再道出這陣子他考慮過後的決定。
「我願把我的一魂一魄給她。」
清罡還是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後,徐徐朝他揚起劍眉。
「不後悔?」他似乎是小瞧了自家徒弟在這小子心中的重要性。
斐然從容地開口,「這些年來那般對待她,已經夠讓我後悔了。」
「所以?」
「我是她的魂主,我會負起責任給她一個不一樣的新人生。」他早就該這麼做了。
座上的清遠欣慰地點點頭,他這老頭子這陣子持之以恆的絮絮叨叨,總算是起了幾分作用……只是他才這般在心里想著,尚善帶著怒意的吼聲,就讓他的好心情馬上減了幾分。
「誰要你雞婆!」
找人找到這兒,卻不小心听完了全程的尚善,站在大殿一角漲紅了整張小臉,斐然轉頭一見著她那副氣跳跳的模樣,趕緊上前去把她抱起。
「我的小祖宗、我的姑女乃女乃,你快別鬧了……」斐然任由叮叮咚咚的小拳頭如雨落在他的身上,邊哄邊抱著她往殿門的方向走。
她像只小獸般地在他懷中掙扎,「放我下來!」
「好好好,你先去外面玩……」
她用力扯著他的耳朵,「你別老把我當孩子哄!」
「善兒,去外邊玩。」清罡充滿威嚴的話語一出口,讓深怕師父大人的她馬上就掩旗息鼓。
「是……」
將凶惡暴躁的小母老虎放至殿外後,斐然揉揉被小拳頭打中的下巴,轉身走回清罡他們的面前,直截了當地問。
「一魂一魄要怎麼給她?」
「等會我就把補魂魄的方式交給你。」對此清遠早已做好了準備,「對了,當年你是在哪兒許願喚出魂役的?」
斐然登時斂去了期待的神色,一時之間,往日皇宮刑堂里所發生的一幕幕過往,彷佛就近在眼前……
自從那年被大哥斐思年抱著離開皇宮的刑堂後,他就再也沒踏進皇宮一步,沒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他還得再次重回……那個對他而言可說是噩夢源頭的地方。
清遠不是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猶豫,「她打哪兒來,就得在哪兒補。」
「我會盡快帶善善回原國一趟。」斐然只遲疑了一會兒,很快就咬牙決定。
一直蹲在殿外花園里數螞蟻的尚善,在斐然總算從極悟堂出來時,來得快也去得快的火氣已經消減了大半。
「善善?」抱女圭女圭抱上癮的斐然拎起她,動作嫻熟地讓她半倚在懷里。
她怏怏不樂地扁著嘴,「我都十九歲了……」七歲的時候他不來,隔了十二年後才來對她掏心挖肺想補償,以往他上哪去了?
「我知道。」
「我不需要你幫忙。」她又沒求他,且從前他不是都不管她的死活嗎?
「我沒幫你,我只是在彌補我往日的過錯,你總不能阻止我改過向善是不?」斐然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撫著懷中的小頑固。
「我……」她倔強地撇著嘴,「我不會感激你的。」
「那也是應該的。」他忍住笑意,刻意一臉正經地對她點點頭。
「你不必勉強你自己。」她偷偷看他一眼,然後又飛快地把頭轉過去。
「我樂意。」斐然的大掌按在她的小腦袋上把她轉過來,「千金難買我樂意,因此哪怕你再怎麼揍我,該給你的,我就是要給你。」
「你……」她氣息一窒,心慌意亂之余,有些結巴地道︰「誰、誰要你這時才來幡然醒悟?」
「放心吧,往後我會一直對你好的。」他愉悅地親親她白女敕的小臉蛋,感覺在做出這個決定後,他就像是解月兌了般,心情天高海闊的,再舒服自在不過。
被偷吃了女敕豆腐的尚善,可能是因為過于驚訝,所以好半天她一動也不動,就一逕張著小嘴呆呆看他。
斐然見她難得有這副可愛的模樣,滿月復因她而生的歡喜,令他想也不想地,趁她猶呆呆憨憨時,又在她的兩頰印下兩記響吻。
被親回神的尚善驀地面紅如霞,生平頭一回遭人調戲的她慌慌張張地自他身上跳下,然後像是身後有惡狼追似的,兩手掩著面頰,頭也不回地跑出去老遠。
斐然慢慢踱著步子朝她逃遁的方向走,一邊回味著她臉紅的嬌俏模樣,一邊想著她會躲在什麼地方。
不願承認與不願面對,向來就是兩回事。
而他斐然,從來就不是個提不起也放不下的男人。
第5章(1)
下了朝就收到納蘭清音給的消息,斐思年一身的官袍都還未換下,回了皇爺府後便直接往書房的方向走。
就在來到書房前的院子里時,某個看上去很眼熟也很礙路的物體,就這麼橫躺在路中間。斐思年停下了腳步,仔細觀察自家被揍得連他都快認不出來的二弟,再三確定還有口氣後,他便無情無義地舉腳跨過路障,推開書房的門扇,去找那名又將斐梟給揍成這副死德行的凶手。
「神教?」大致看完找他來這的主因後,斐思年放下手中的密摺。
納蘭清音用紗布包著一塊自地窖中取出來的小冰塊,正敷著因揍人過度而有些紅腫的右手。
「嗯,就雲取爆那些人。」打從前陣子被黃金門給鬧了一場後,雲取爆那些地位崇高的祭司看似消停了點,可實際上卻不然。
「他們又想做什麼?」不是听說神教內的神官一派與祭司一派正內斗得好不愉快嗎?
納蘭清音再將桌上的另一封密摺推給他,「看來,雲取爆的少宮主,很有雄心壯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