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十行地看完最新打听到的消息後,斐思年不以為然地將密摺扔至一旁。
「那又怎麼樣?反正任他再怎麼上竄下跳,說到底他也只是前任宮主的兒子而已,日後雲取爆也不會是他的。」
「這可難說。」納蘭清音倒是沒有小瞧這位心懷大志的少宮主,「畢竟,新一任的宮主,到現在都還不知人在哪兒呢。」
世人眼中一貫神秘不凡的神教,其實指的就是在神道之下,信奉藥神的道眾所創建的雲取爆。
而雲取爆的最高地位者,即是傳承了藥神法典的宮主,次為神官,再次者為祭司。因雲取爆的宮主,向來采取轉世制,故每當宮主身故,神官們就得出發去尋找上上一任宮主的轉世繼承人,只是上一任的宮主,十五年前因某種緣故自盡謝罪,神官們至今都還未能找著雲取爆的下一任繼承者。
斐思年可不像他那般憂心,「就算雲取爆現下宮中無主,還有那位少宮主再如何勢大想奪權,別忘了,神官可從不承認什麼宮主之子,神官只認可轉世的新宮主而已。」
「你以為這位少宮主,會讓那些神官找到下一任新宮主?」換作是他的話,他定會趕在神官們找到人之前就先下手為強。
「若是沒有神官的承認,那位少宮主就算能一手遮天,也依舊名不正言不順,更不會被認可是傳承千年的神宮正統。」斐思年邊說邊模向空空如也的肚子,「還有,這事到底與咱們有什麼關聯?」下朝回來他都還沒用早飯呢,他可不想餓著肚子繼續听別人家的家務事。
納蘭清音也不拐著彎了,「我收到消息,道家那邊,他們已有了下一任繼承人。」
這一點倒是出乎斐思年所料,「不是听說他們……一直都找不到人選,道家的道統眼看就要斷在清罡真人這一代了嗎?」他們終于逮到好苗子了?
「這可得多虧了你的好弟弟。」
「斐然?」除了整天只會追查仇家的下落和做生意之外,那小子還能干什麼正事?
納蘭清音愈想心情就愈愉快,「可不是?」
「我都好陣子沒那臭小子的消息了,納蘭先生,您知道他在哪?」那小子每每搞失蹤之前也都不提前通知一下的,這回不知他又追人追上哪兒去了。
「跟他的魂役在一塊兒。」
轟隆隆的雷音自斐思年的頂上傳來,當下被響雷劈個正著的斐思年,頭昏眼花地將這嚇死人不償命的消息反芻了好一會兒,這才有辦法把話擠出唇縫。
「魂……役?」他沒听錯?他家最頑固最恨魂役這東西的小弟,居然會破天荒的拉下臉去找那名被他許出來又刻意遺忘的魂役,還……跟魂役處在一塊兒?
這怎麼可能?
「咱們三爺的那位魂役,還正巧就是道家的下一任掌門人。」也不知那個清罡真人是怎麼想的,魂役的壽數普遍不長,怎麼就獨獨挑上了那個魂役當弟子?
「……」臭小子他也太會許願了吧?別人是想許都許不出個什麼好東西來,而他那個不想許願的,怎偏偏就許出了個身分來歷都這麼大的麻煩?
「咳。」納蘭清音斂去了眼底看好戲的神態,端肅好神態又繼續談起正事,「如今,既然道家都有了繼承人,那麼身為神道代表者的神宮,恐怕也將不會寧靜了。」
「為何?」
「數百年前,神道、武道與道家,分別為這世上三大勢力。但如今,各國百姓皆習武道,武道已成了世上最大的勢力,偏偏武道卻沒有什麼繼承人的說法,也從沒有過一個正主。」
斐思年杵著眉心說出每一位武者的常識,「不是听說哪個武者能修煉至將級,就是天下武道之主嗎?」
納蘭清音嗤聲笑道︰「這世上哪來的將級武者?至今為止,你可曾听過或見過?」
「不曾。」斐思年毫不猶豫地搖首。
每個投身武道的武者心中都有一個夢,晉階並獲得無上的武力,而傳說中武者的至高點,便是將級武者。
只是,別說武道這一途漫長又艱辛,天資、體魄與悟性更是一道道苛刻的關卡,這世上能夠入道的武者,以軍級居多,其次是上一層的士級,可就算那些武者能夠幸運邁入相級初階,要再往上卻是難如登天。如今能夠闖過相級高階生死關的武者,攤開五根手指就能數完,更遑論是前所未聞的將級?
真要有這等強者,那也能算得上是人間半神了。
「我之所以會關心那位雲取爆的少宮主,是因我听說他有意讓神宮復起,讓神宮重回世人的眼中,並在日後取代武道的地位。」納蘭清音漾出勾人心魄的淺笑,「我在猜,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少宮主,他若是想要下手奪得雲取爆,他就勢必得先借勢。」
「借誰的勢?」誰會去幫他的家務事?
「道家。」豈料納蘭清音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
才思敏捷的斐思年很快就嗅到其中的陰謀味,但他還是有所懷疑。
「可道家的道士們不是素來不問世事,一心只管修道而已,他們會蹚這個渾水?」就算那位少宮主想拉攏道家,在日後聯合兩道共同對抗武者已遍布大陸的武道,可他怎麼就能確定道家會搭理他?
納蘭清音徐徐以指輕點著桌案,「清罡真人或許是不會,但,他那涉世未深的小徒弟呢?」
听完他的話,斐思年只差沒將兩眉緊連成了一線,他思索了半晌,很快就做出決定。
「我這就派人去叫斐然回府。」
未至深秋,位處在高山上的極山道觀,已被早落的初雪給換上了銀色素裳,向來分散居住在各山頭宮殿中的歷代祖師爺們,早在落雪的頭一日,就已打包好行李搬進主殿的各個院落里,不但讓總是冷冷清清、沒有人味的主殿多了點人氣,也讓主殿枯燥的生活變得熱鬧滾滾。
手上提著兩只大茶壺的斐然,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難得一見的景象。
九十八位從頭白到腳,清一色身穿著白色道服的老爺爺,外加一個氣質高貴、外貌冷艷的極山道觀現任掌門清罡真人,此時此刻,全都齊聚在大殿上,大開二十幾桌的賭桌集體打麻將。
而尚善就像只忙碌的小蜜蜂,淪為茶水小僮的她,一下子這幾桌茶水伺候,一下子那邊的花生米又不夠了……打從那票老人家開始聚賭起,身為年紀最小的弟子,她就一刻也不得閑地服侍著大爺般的他們,從早上到現在都快晌午了,她連一口飯也沒進過。
斐然面無表情地放下剛自廚房取來的茶水,帶著隱隱的怒意,他首先看向他右手邊的五六張牌桌,桌上那些暴露出本性的老道士,正你一句我一句地粗話漫天橫飛;而在他的左手邊,好幾桌的老道士則邊打牌邊不忘撩起衣袖,你給我一拐子,我賞你兩腳;正前方這十來桌的就更夸張了,黃符與刀槍棍棒齊上,啊,最後面那幾桌沒牌品的老人家,剛剛又把牌桌給掀了……
再也無法忍受的斐然,一手拉過慘白著臉路過他身旁的尚善,將累到眼楮都快張不開的她護在懷中,痛心疾首地對那些不肖長輩大吼。
「統統都給我住口也住手!」
在場的老道士們,無論是張牙舞爪干架的,還是揪著別人胡子謾罵的,或者是兩手置在桌下又想把牌桌掀了的……統統都在他的怒吼聲中停頓了下來。
斐然先是將尚善扶到一邊去歇上一會兒,然後轉過身來再戰這群為老不尊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