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皇城中滿地高官與勛貴,她這種沒背景,沒靠山的小老百姓就像隨風而飄的一粒塵埃,人人都能往她身上踩過去而不屑一顧,她何必去。
「不感興趣。」提不起勁。
她前一世就生在城市里,在城市長大、在城市工作,幾十年的歲月都耗在紛紛擾擾的城市中。她看過大時代的興衰,走過萬丈高樓平地起,听著靡靡之音,嘗過各地美食,見證了愛情的消亡和婚姻的背叛。
餅盡千帆的心態反而讓她想反璞歸真,如今的田園生活正是她所向往的,青山綠水、古樸的民風,寧靜祥和的東山村是她夢想中的世外桃源,如非必要她絕不離開。
「假設有一天你遠嫁他鄉呢?」女子的一生系在男人身上,不論父親或丈夫,她們無從選擇。
「不可能成立的假設我不會回答,以我爹和哥哥們對我的疼愛,你以為他們舍得我離鄉背井?」她知道爹娘已在暗中物色,大多以本地人為主,尤以學子優先。
他們看的不是對方的家世,而是人品,以及家族成員好不好相處,有無惡跡劣行。
娶妻娶一人,好壞自個兒受,可若是嫁人為媳,面對的是一大家子人,人人都有性子,個個要看脾氣,潑辣婆婆惡小泵,橫眉豎眼、尖酸刻薄的妯娌,不學無術的小叔子,好賭的大伯,當金枝玉葉養著的佷子佷女……
包甚者,若有一群只想佔便宜,如吸血水蛭般的親戚呢?靠著姻親關系一涌而上,任誰也消受不了。
所以她的爹娘打听得很仔細,挨家挨戶走訪,眼見為實,不相信媒人的片面之語,她們說得再天花亂墜也要打探清楚,女兒是寶,不是送到人家家里遭罪的,一拋出門一了百了。
听著她話中的篤定和對父兄的依賴,莫長歡深幽的曈眸中掠過一抹思量,「凡事沒有絕對,你說早了。」
「長歡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感覺不懷好意。
他一挑眉,「對你?」
「不然你怎麼一直拐我?好在我是明事理、識大體、潔身自愛的好姑娘,要不真是率性而為了。」好風景看多了她不在意,但村里的姑娘們若听見能到京城一游,恐怕馬上行李一收就要跟人跑,連問都不問一聲落腳處在哪。
他失笑,「你倒會自吹自擂,我不過隨口一提罷了,瞧你防賊似的,怕我一口叼走你。」
「我貌美如花……」
「你貌美如花?」莫長歡嗆著了。
孟淼淼不快的以手插腰,「你听我把話說完,我離貌美如花是有一段差距,但不可否認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听說京城里有很多奇怪的人喜歡抓未長開的幼女,辣手推花加以蹂躪。」
她指的是戀童癖,高官、世家中有人豢養臠童幼女,多少年少無知的孩童因此死于非命,飽受摧殘和凌虐。
「你在胡說什麼,我豈會對你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他忿然起身,一手捏碎多汁的白梨。
看他氣得面頰漲紅,孟淼淼也知玩笑開大了,小臉一皺做出懺悔神色,「長歡哥哥,你生氣了喔?」
他不生氣,只是……想到被當成玩物對待的人若是她,心底的一股火不自覺冒出。
「我是說有我在,沒人敢動你。」
他們莫家是皇帝近臣,深受聖眷,只要當今皇上還在,莫家便屹立不倒,永傳百年。
孟淼淼咯咯直笑,「瞧你氣憤填膺,我還當發生什麼大事,反正我又不去京城,這些都言之過早。」
在東村沒什麼不好呀!早起听雞鳴,到園子摘摘茄子、黃瓜、鮮綠的白菜,再繞到雞舍拾幾個雞蛋,吃著簡單的農家菜,一只狗兒跟在身後汪汪叫。
她從沒這麼輕快過,當個受寵的麼女就好,家里的大小事不需要她煩心,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沒有咒罵聲、沒有極品親戚、沒有挑撥離間的小三,她過的是神仙生活。
「你……」
「妹妹,累著了沒?這天氣有點熱,你別走棚子挨日頭曬。」眼中只有妹妹的孟明森從莫長歡面前走過,看也不看他一眼。
「大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一碗涼茶?」終于有事做的孟淼淼像只勤勞的小蜜蜂,連忙起身拿碗倒涼茶。
「別忙,大哥自己來,不過割個稻子而已,還不至于累到要人侍侯。」他邊說邊往旁的人形障礙物一瞟,似在問,這是什麼鬼玩意?別人都在忙割稻,他卻杵在這兒擋路。
孟家男人對自家人以外的年輕男子一向不假辭色,他們看誰都不順眼,百般刁難,總覺得這些人比賊還可惡,鬼鬼祟祟地想偷走家中珍寶。
「你是我哥嘛!我給你倒碗茶還不成。」
她嬌聲一嗔,修長似竹的七尺男子頓時笑如春花,「成。」
「好喝不?是用我和二哥上山釆的消暑草藥煮的,我添柴火,娘熬了兩個時辰,因為有點苦,我加了甜草根。」山邊隨處可見野草,只是入秋了,草木有些枯黃,沒那麼青翠。
接過碗一喝,正要說好喝的孟明森忽地一怔,眉頭輕輕一攏,「怎麼是冰的?你加了冰塊?」
「沒呀!我只是加了硝石。」簡便的制冰法,用鹽降溫也行,可是要不停的攪動太累了。
孟淼淼畫了圖形,讓人打制出內外兩個直筒,內筒裝水,外筒裝硝石,靜置一會兒,水會硬化成冰。
但是她不想讓人發現制冰的方法,因此只放少量的硝石,內筒的底層結兩寸厚的冰,冰上面還是涼茶,有了冰的冷卻,整桶涼茶出人意料的冰涼,比井底打起的水還涼上幾分。
「硝石?」是芒硝?
「大哥,你只管喝就是,它就是涼茶。」如假包換。
孟明森笑了笑,一口飲盡,他舉手抹汗,兩眼不經意地往裝涼茶的桶子看去。
「給我一碗。」一只白的手伸了過來。
「沒干活,不給喝。」連一滴汗都沒流喝什麼喝。
「淼淼妹妹,我帶了五個下人來。」他是主子,只需動口,實質上受益的是孟家,農忙時節可找不到雇工。
「咳!莫少爺,淼淼是我妹妹,不是你妺妹,請喊孟姑娘。」他裝什麼親密,狼尾巴都露來了。
莫長歡嫌惡的瞄了一眼,「淼淼,給我一碗涼菜。」
「自己動手。」他都舍不得使喚妹妹,怕她不堪負荷,這小子憑什麼一副大爺模樣。
「心眼真小。」莫長歡冷哼一聲,上前取碗。
「大少爺享受慣了,都忘了自個兒有手有腳了。」凡事都要別人送到面前,他還不如打殘了四肢。
「出身不同,高度不同,有些人的目光還是狹隘了些。」短視、膚淺、井底之蛙。
孟明森兩眼微眯,一手搭在他肩膀,「出去聊聊。」
「淼淼妹妹在瞪你了。」他幸災樂禍。
一回頭,果真瞧見瞪大眼的妹妹,他面上一哂,「妹妹,涼茶好喝,再來一碗。」
「喝完就趕緊下田,沒瞧見二哥、三哥都割了老遠嗎?早點割完好曬谷,別忘了還有地里的作物沒收,你只放半個月的農忙假。」當大哥的要有擔當,以身作則。
被念了一頓,他訕然,但是……「走,來流點汗,大男人窩在大樹下像個什麼樣,切切實實地來體驗下農家生活,知曉何為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勞動過後的收獲……」
「我不……」
「還想到我家蹭飯嗎?」他威脅。
「……」小人。
被動的莫長歡被「熱情」的孟明森拉進田里,臉色有些不快的彎腰割稻,他一口涼茶也沒喝到。
有了莫家下人的加入,三十畝稻田一共花了五天收割,接著是曬谷、收包谷,地里的紅薯和土豆也該拔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