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的時候,白雲觀一行人便直奔燈會而去。
此時參加燈會的人已經不少,可以用熙熙攘攘來形容了,而街道兩邊的各種小吃雜耍應有盡有,此外大姑娘小媳婦、小鮮肉、中年油膩大叔等,應有盡有。
來賞燈的大家閨秀手里還會拿把團扇欲露還遮地擋一擋面容,其他小家碧玉小門小戶甚至貧寒人家的少女,那直接就是全程露臉了,這是個非適合品鑒各種美色的大型現場。
小攤上的手工藝品做得特別好看,沈清歡忍不住就多看了一會兒,但是鑒于她錢袋空空、兩袖清風的境況,也只能單純地過過眼癮,一文錢逼死英雄啊……
看著那些拿到自己喜愛物品的孩童一臉幸福地跟著家長離開,不由得眼露羨幕,轉念想到自己那不靠譜的師父,她就忍不住長吁短嘆起來。攆她下山也沒什麼,真的,可好歹給幾個零花錢行不?這兩手空空地下山賞燈,是把她想得有多清心寡欲啊?
好玩的東西看看也就算了,可是看到好吃的,沈清歡的肚子就有點兒不太配合了。
饞啊!
以前師徒兩個在外雲游的時候,還時不時能弄點野味打打牙祭,可自打到了白雲觀,每天面對的一日三餐全部素到不能更素,這一點兒也不養生好不好。
說實話,最近沈清歡的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
皮薄餡厚的餛飩,湯色清亮,出鍋灑上一點香菜或蔥花,那簡直引人食指大動。
奈何沒錢……其實銅板她還是有七個的,但都被她放在貼身的衣袋里,而且這是她僅有的財產,不能拿出來亂花。
咽咽口水,沈清歡忍痛離開了餛飩攤,繼續在燈會上探索。
不知不覺,她漸漸跟白雲觀的人拉開了距離,最後完全分開了。
燈會上有套圈的游戲,跟沈清歡所在的時空很像,有許多的小孩子圍在這里玩,沈清歡便也帶了幾分興味停下圍觀,但圍觀了半天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便繼續往下逛。
街道兩邊高懸的花燈各式各樣,高度展示了手工匠人的高超技藝,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沈清歡現在畢竟是小辦膊小腿的,體力有限,又走了一會兒就覺得累了,四下看了看,便朝某棵一樹走過去。
沿著大樹架了一圈石板,擺明就是供人臨時歇腳用的,此時也有零星的幾人坐著休息。這里跟熱鬧的燈市有一點點距離,不到渺無人煙卻也不到人聲鼎沸,正適宜歇腳恢復體力。
沈清歡坐在石板上,雙手撐著石板,腳一晃一晃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整個人的思緒漸漸有些放空。
有時候身處喧鬧之處會突然有些格格不入的孤寂感,讓她時常有一種解離的感覺,覺得外在的環境不真實……
放空的沈清歡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一片陰影,她整個人被捂在鼻翼前的帕子弄得失去了意識。
她這是踫到拍花子了吧……這是沈清歡陷入迷前最後的想法。
幾個身影在暗巷中奔跑,到達指定地點後就將各自懷里及背上的孩子塞入車中,然後散去,塞夠人數的馬車則徐徐駛動,慢慢離開。
因為元宵燈會之故,城門並沒有關閉,也是為了方便大家進出觀燈,有人觀燈中途離開是很正常的,畢竟燈會整夜不休息,精力不濟的人早早退場非常符合邏輯。
于是載了被迷昏孩子的馬車便這樣堂而皇之地出了城門,還有一些孩子是被人偽裝成父母抱著或背著走出城的,拍花子的老手經驗豐富,他們曉得如何完美作案然後月兌身而去。
在馬車的顛簸中,沈清歡慢慢恢復凊醒,她緩緩睜開眼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黑乎乎一片,但身邊明顯有不少的呼吸聲。
記憶慢慢回放,她終于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了。
她被拐了。
沈清歡伸手下意識地去模自己貼身放錢的位置,卻猛地吃了一驚。
錢還在,只是手下的衣料明顯不對。
沈清歡快速地伸手在身上模了一遍,然後無比確定,這不是她穿的道士袍,倒有些像是——小女孩穿的短襖襦裙。
四下一片安靜,只有馬車輪輾在路面的響動,讓人听得有些惶惶不安。
馬車里的其他孩子也陸續醒來了,然後車里便響起大大小小的哭喊聲,最後哭鬧得最凶的幾個孩子被人販子以武力成功鎮壓,于是馬車里除了不時響起的啜泣聲,便再沒有其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有人掀開了車簾,車外的燈光透了進來。
有人提著燈籠等在車下,馬車里所有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被人或抱或拽地走下車,在馬車停放的院子里站成了一堆。
借著燈光,沈清歡總算看清了自己現在的衣著,確實是穿著屬于她性別的衣服,人家人販子還挺敬業的,連發型都給她換成了時下小女孩最常扎的雙包頭,富貴人家用金銀玉飾妝扮,一般人家就是發帶啥的,總之發型都是頭頂兩邊各扎一個包包。
冷不丁的,她被人一把拽出人群,沈清歡嚇了一跳,趕緊左右看看。
發現是被挑出來分類,心里又松了口氣。
看了會兒,她有點兒看明白了,她算是被挑去資色不錯,能賣高價的那邊了。
莫名的,她心里竟然還有那麼一點兒小雀躍,但很快,這點兒小雀躍就被沈清歡自己給壓下去了。
白痴,你現在被人當成了砧板上的肉,有什麼好高興的?
師父,你就是個大坑貨啊!
我本來不想下山,你非趕我下山逛燈會,這下可好,逛燈會逛到我被人口販子拐賣了,也不知道咱們師徒今生還有沒有相見的可能?
想到這里的時候,沈清歡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依她師父的神棍造詣,就算沒料到她會遭遇拐賣一事,但要想找到她應該不是很難。人找不到,他還能尋神問鬼嘛。
這麼一想,沈清歡的心一子便平靜了下來,甚至有閑情逸致看著人販子替孩子進行分類。
「這怕是個傻的吧?」終于有人發現了沈清歡這個異類。
在周圍孩子們惶恐不安和不斷哭泣的映襯下,沈清歡這種老神在在、好像在自家後花園賞花一樣淡定的存在,實在是太鶴立雞群了。
如此特別的存在怎麼可能會被人忽視,所以有人遵循著正常邏輯推論出一個可能最符合事實的結果——這個小丫頭是個傻子。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沈清歡心里瞬間就給了回應。
幾個人販子圍著沈清歡研究了一會兒,在她一臉呆懵的表情下,果斷做出這是個腦子有洞的的結論︰然後就把她給拉到了低價區去。
呃,人生總是這樣大起大落到讓人猝不及防。
沈清歡倒是很有隨遇而安的精神,繼續巍然不動地混在新的團隊中。
就在人販子將今天拍來的孩子分好,準備分次運走盡早月兌手的時候,一只紙鶴突然啪啪啪地從空中落了下來。
沈清歡伸手接住那只紙鶴,紙鶴頓時在她的手中自燃,火光中傳出一個她很熟悉的聲音——
「小九你沒事吧?」
「師父,我沒事。」沈清歡十分歡快地給了回答。
人販子臉色劇變,他們第一時間意識到他們遇到麻煩了,而且是大麻煩!
會此等紙鶴尋人傳聲的手段,對方絕對不會是易與之輩,恐怕相當扎手。
人販子尚且來不及想出應對之策,一道身影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一身舊道袍的雲中子看起來依舊那麼充滿了高人風範,他輕輕甩了下手里的拂塵,看著女孩子打扮的徒弟,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這麼打扮,還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