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個老同學今天沒來找你啊?」佐伯里奈笑著說。
「我……」咖的一聲,鋁罐打開了,她將雙唇湊向鋁罐,冬季限定的草莓雞尾酒那帶著酸甜的滋味灌入身體之中,連呼吸中也多了一份甜膩感。
壓得下感情的苦嗎?她默默問著自己。
「雪,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佐伯里奈並沒有停止話題,「從他第一次到店里,雖然你們說了什麼我一個字都听不懂,但是從神情我就看得出來,你們的關系沒有那麼簡單。」
「哪有什麼不簡單。」任雪霜以笑掩飾,不打算面對問題。「就只是老同學而已啊。」
「如果你不想說,我不勉強你。」佐伯里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但太多事悶在心里,不是好事。」
佐伯里奈沒有再追問,也開了一罐草莓雞尾酒喝了起來。
「里奈姐……」任雪霺掙扎了好一會,才勉強開口︰「冒昧的問你……你曾經為愛受傷過嗎?」
「怎麼可能沒有。」佐伯里奈非常坦然。
「那麼……你還相信愛情嗎?」
「不是不相信愛情,」佐伯里奈大口吞了一口酒,笑說︰「而是不再需要愛情了。」
「喔。」任雪霺尷尬地笑,「很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我不是過得很好嗎?」佐伯里奈毫不在意地說︰「剛剛你回來的時候,有看到走出店門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嗎?」
「有,看起來很落寞呢。」
「他叫高木拓也。」佐伯里奈語帶嘲諷地笑︰「是我唯一交過的男朋友。」
任雪霺萬萬想不到,平日爽朗熱情的佐伯里奈,在愛情里,也有一段不堪的過去。
愛情真的……怎麼讓每個人都心碎了?
「他……」
「想听嗎?」佐伯里奈將酒一飲而盡,目光幽幽地看著她。「但不是賺人熱淚的愛情故事,而是現實的人生。」
佐伯里奈從冰箱里再拿出一罐草莓雞尾酒,動作熟練地打開,順道說出她被現實擊倒的脆弱愛情。
「我和拓也是大學同學,大三就在一起了,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歲月,享受過像詩一樣短暫的青春……」佐伯里奈笑得很無奈,「大學畢業以後,他到商貿公司工作,我還只是這家章魚燒店的小小員工,生活還算過得去,但工作幾年以後,他開始擔心前途問題……」
「在商貿公司,不是收入很穩定的工作嗎?大部分公司也都有固定的升遷制度。」
「曾經我也是那麼想的。」佐伯里奈繼續補充︰「可是,他說,他沒有後台,在公司很少有一展長才、被長官注意的機會,幾年下來,表現平平,沒有太好的成果。」
「可是,有許多時候,機會是需要等待的。」
「這話你說對了一半。他的確需要機會,但是他不想等待……」佐伯里奈攤手。「後來,他開始無奈地告訴我,公司的哪個人搭上了上司的女兒,很快就有機會升職……那時我想,也許是我多心了,他只是有點沮喪,並不是暗指沒有身分背景的我幫不上他什麼……」
「如果他只記著他的沮喪但沒有顧及你的……那這份感情……」
「嗯,這份感情,他選擇不要了。」佐伯里奈再喝了一口酒,發出笑聲︰「非常像連續劇演的喔,我下班回家,才一打開門,發現屋里所有屬于他的東西都不見了,什麼也不剩,而我的東西都好好放著,沒被動過……我甚至懷疑,我和他在一起的四年是不是都只是幻覺,高木拓也這個人從來沒有在我生命中存在過。否則,怎麼可能消失得那麼徹底?」
任雪霺倒吸了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著佐伯里奈。「所以,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有再出現過?」
「那一年……我們二十五歲,他整整十年,完全沒有任何消息。」
「你一定……非常非常痛苦吧。」任雪霺握住佐伯里奈的手。
「很痛啊,但生活還是要過。」佐伯里奈說,「我也就用最原始的方法,把力氣都花在工作上,只要累得徹底,就再也流不出眼淚……終于,咬牙忍住的痛苦還是讓我得到收獲。我存了一點錢,在這家店的前老板有意將店面出售時,我頂了下來,重新裝潢、開幕……總算,我還是個能獨立生活的女人。」
「里奈姐……我覺得你已經很棒了,店里生意一直都不錯,還上過美食雜志……你有很成功的事業。」任雪霺誠懇地給予肯定。「你失去的只是一個不夠珍惜你的男人。」
「然後,我就再也不需要愛情了。」佐伯里奈下了結論。「我的愛情實在太脆弱,也太不堪一擊了。」
「可是,里奈姐,你說他消失了十年……怎麼又會在店里突然出現呢?」
任雪霺問,「發生什麼事了?」
「說來人真是矛盾,到手的東西不珍惜,但當失去了,又覺得可惜……」
佐伯里奈放下第二個喝空的鋁罐,「前一陣子,他突然出現在店里,告訴我他當天就要結婚了。」
「結婚?」任雪霺皺起眉,「如果對你感到惋惜,為什麼要和別的女人結婚呢?這說不通啊。」
然後,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歐凱恩和趙曉愛的婚禮。
那時候他也愛著她,選的卻是別人……
第8章(2)
「他也就只是惋惜而已啊,證明了這個男人有多自私。」佐伯里奈嘆了一口氣。「他終于實現了多年來的夢想,娶了上司的女兒,擁有更好的發展機會……可是他心里清楚,他對那個女人一點感情也沒有……所以他來找我,想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是不是還想著他……」
「有什麼意義?」任雪霺有些氣憤,「只會造成你的二次傷害。」
「傷害倒是不會,反正我的生活不再以愛情為首要目標,他的行為只不過再一次讓我看清高木拓也這個人。他想擁有好的未來發展,也想擁有愛情……無論是他的妻子,或是我,他都不想放手。」
「太自私了!連奈姐,你對他太客氣了,應該用掃把把他趕出去。」
「不需要。」佐伯里奈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為什麼?」
「如果我趕他……代表對他還有恨,也就是說,在我心里他仍然佔了一個位子……但是,他已經不再重要。」佐伯里奈停頓了一會,似乎想起了什麼,接著說︰「他一直記得,以前我還在這里打工時,總會在他下班時帶著一盒章魚燒到地鐵站等他,幾乎每一次,我為他做的章魚燒,都會多放一顆章魚燒給他……所以,十年後的今天他回來找我,希望我幫他再做一份『加料』的章魚燒……」
「你……沒有理會他吧?」
「怎麼不理他?客人的要求當然得盡量配合。」佐伯里奈笑出聲,「我幫他做了,並且向他多收了兩百圓。」
任雪霺听懂了。
佐伯里奈徹徹底底被傷過,對愛情不再有任何期望或需要,和高木拓也已無可能,更遑論是破鏡重圓。
但是,身為一個生意人,以一貫熱情的態度提供服務,那是一種買賣關系,不是屬于高木拓也的特權。
「所以,生意還是要做,但是愛情……就不必了。」對于自己的感情,佐伯里奈最後是這樣說的。
任雪霺喝下最後一口雞尾酒,過多的氣泡與甜膩讓她忍不住打了嗝,月復中的酸苦氣味也一擁而上,自鼻腔奔出。
那滋味,就像愛情似的。
就像愛情似的?
一開始甜蜜至極,甚至連呼吸都是誘人的香,然後,吞咽過多的濃情蜜意以後,讓人難以招架,最後,在月復中翻攪的不再是一開始的甜香,而是更強烈的酸與苦?